<p class="ql-block"> 又到立秋時節(jié)，不能不憶“雙搶”。論農(nóng)時歲律， “大暑不割禾，一天丟一籮”，長江以南大暑時節(jié)進(jìn)入緊張的雙搶，搶割搶栽?！霸绲緭屓?，晚稻搶時”，適時收獲早稻，減少后期風(fēng)雨危害，確保豐產(chǎn)豐收，而且可使雙季晚稻適時栽插，爭取足夠的生長期。雙搶要趕在立秋前結(jié)束，也稱作“趕秋”。近三十年沒搞過雙搶了，農(nóng)村種田也已實行機(jī)械化，農(nóng)民的勞動強(qiáng)度大幅降低，雙搶成了遙遠(yuǎn)的往事。雙搶是難以用語言說盡的，辛苦、疲憊、無奈、酸澀都有……。</p><p class="ql-block"> 拾取幾個片段，叨敘雙搶二三事，不成體系，但存記憶。</p> <p class="ql-block"><b><i><u>辛苦的雙搶</u></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雙搶就是一項與時間賽跑的勞作。在我看來，“吃得雙搶苦，其他不是苦”。“從晨曦微露到星月滿天，農(nóng)民將生命完全交給了大地，透支身體里全部的汗水、心血、力氣，忍受饑餓、酷熱、蚊蟲、繁重而單調(diào)的人工作業(yè)，去兌換一個豐收的年景與一段內(nèi)心安穩(wěn)的日子，不分男女，不分老少?！?lt;/p><p class="ql-block"> “所有人都在以自己不可或缺的勞動，自覺地詮釋著“雙搶”的內(nèi)涵，盡管驕陽將眼睛刺得生疼，汗水將身上破舊的衣服濕得通透，火一樣的炙熱將人蒸騰得眩暈，仿若愚公移山般的漫長勞作一天天地加重身體的疲憊……年少的我和所有農(nóng)人一樣，忍受著這一切，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忠實于這場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的盛事，像忠實于某一個儀式?！保ㄕ跃W(wǎng)絡(luò)）</p><p class="ql-block"> 我們家曾經(jīng)有水田14畝。持續(xù)一個多月，雙搶幾乎是哭出來的，特別是父母受苦最多。為了減輕父母的負(fù)擔(dān)，年少的我苦練插田技術(shù)，有人供秧，插五七寸，一天可插一畝田以上，十一二歲就當(dāng)一個大人用，算是插田的一把好手，可以和人家斢工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i><u>惺忪的睡眼</u></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盛夏的七月，晚上很燥熱，早上有一絲清涼。孩子們都很想多睡幾分鐘，但在大人的眼里也正是趁涼快可以多干兩小時活的好機(jī)會。天剛麻麻亮，孩子們被大人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叫醒，揉著惺忪的睡眼，暈暈乎乎走在田墈上。露水很大，打濕了的舊長衣長褲穿在身上很重。清晨四五點鐘下田割禾，兩三個小時勞動下來，早已是饑腸轆轆，苦苦等著家里吆喝吃早飯的消息快點瓢過來。當(dāng)看到屋頂早晨升起的炊煙落下去時，大致就可以上岸回家吃早飯了。出門時來不及洗漱，這時一家人猶如打戰(zhàn)一般，一人拿個洋瓷缸，或站在階基邊，或屋前溝邊上，或糞凼邊上……</p><p class="ql-block"> 割禾，手腳不麻利的被鐮子（細(xì)齒帶木把的鐮刀，南方農(nóng)村叫鐮子）割到手指是常有的事。至今我左手的無名指還缺半邊，就是那時割禾留下的傷痕。對鐮刀割破手指這點小傷，鄉(xiāng)下的處理方法很簡單，從身上的爛衣服撕下一塊布條簡單包扎后，繼續(xù)割禾?；蛟谔锢飺敢慧缒喟头笤趥谔?，泥巴敷不住時，傷口汩汩流出的血水把泥巴都染紅了。也有人到墻角摘一個蜘蛛網(wǎng)敷在傷口處，瞬間止血。</p> <p class="ql-block"><b><i><u>笨重的扮桶</u></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農(nóng)村打谷經(jīng)歷了扮桶、脫粒、腳踩打谷機(jī)、機(jī)械打谷機(jī)幾個時期。打谷是一項團(tuán)隊作業(yè)，通常是兩個主勞力踩打谷機(jī)，單腳踩著打谷機(jī)的踏板，雙手握著禾把在快速轉(zhuǎn)動的齒輪上脫粒，身體隨著踏板有節(jié)奏地上下抖動。踩打谷機(jī)是門技術(shù)活，既要體力，更要靈活，光有蠻勁不行，否則打谷機(jī)會被踩死了。收早稻是在水田里，踩打谷機(jī)的人從胸口到褲腳都是泥水，臉上和手臂曬得黝黑油亮，甚至起泡脫皮。搞雙搶的人，臉和手臂被稻穗和禾葉劃傷的一道道口子，混合著汗水，像腌臘魚一樣。打谷機(jī)兩邊是禾堆，由小孩或婦女隨著脫谷者的速度遞送禾把。打谷機(jī)的底座連著一個大的方形木桶，剛脫下來的谷粒會迅速填滿它，一個人專門負(fù)責(zé)“出桶”?！俺鐾啊笔羌浅Ｐ量嗟幕顑海L時間彎著腰，桶里的谷粒和草屑四處飛濺，一不小心就會飛進(jìn)眼睛、鼻孔或耳朵。出桶后的谷要挑上田墈，壯勞力們挑著一百多斤重的濕谷擔(dān)，在沒過小腿的濕田軟泥中行走，舉步維艱，腳在打顫，辛苦無力到了極限。沒有缷下滾子的打谷機(jī)很重，抬打谷機(jī)回家也是件苦差。那時我兩兄弟負(fù)責(zé)抬輕的一頭，父親抬重的一頭，到底是沒挑過擔(dān)子的肩膀經(jīng)不住扮桶的重壓，跨過田墈缺口時跌進(jìn)小渠，整個人被完全扣在扮桶下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i><u>長銹的腳桿</u></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剛從水田里拔出來的腳還帶著濕泥，赤腳在路上走一會，泥就干了，像硬痂一樣貼在腿上，把皮毛扯得緊緊的，很不舒服。雙搶時節(jié)，施肥后，田里水面上漂浮著一層黃色的浮物，幾日下來，小腿上便粘滿了這種黃色的附著物，長到皮膚里面去了，看上去像一雙生了“銹”的腿，這是雙搶的標(biāo)記。這種銹很難洗，用草把子去擦，把腿毛都擦掉了，銹一時半會很難洗掉，恨不得用刀子刮下來。<span style="font-size: 18px;">收工時，</span>塘邊、溝邊、小碼頭旁邊，大家聚到一起洗腳很是熱鬧，成為一道風(fēng)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i><u>滾圓的螞蟥</u></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時搞雙搶，螞蟥很多?，F(xiàn)在濫施化肥農(nóng)藥，田里泥鰍、螞蟥不多了。螞蟥都是不知不覺吸在腳桿上的，等你有痛感發(fā)現(xiàn)它時，它已經(jīng)喝飽了血，肚子圓滾滾的，輕輕一拍就從腿上掉下來了。它還沒飽時，你怎么用力也拍不掉，吸盤死死的吸在腿上，要用力扯，軟乎乎的像個橡皮筋。螞蟥生存能力頑強(qiáng)，踩不死、剁不死，只有用樹枝穿了翻過來放在太陽底下曬死。其實螞蟥不及水蛆婆討厭，水蛆婆蟄人很痛，而且突然。水蛆婆被抓到時，也死得很慘，被人發(fā)泄地撕成兩截。</p> <p class="ql-block"><b><i><u>盤旋的糞蚊</u></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農(nóng)村管雞屎蚊子叫糞虻子。夏天的早晨和傍晚時分，總愛在人的頭頂糾纏，盤旋成一兩尺高的團(tuán)狀。你若走，它也走，跟著不放。特別是頭頂愛出汗的人，最招糞蚊子喜歡。插秧時，騰不出手來趕蚊子，只能任憑蚊子咬著，讓頭頂癢著。若伸出沾滿泥巴的手去頭頂撓癢，越撓越癢，越撓越臟，招蚊越多，很是無奈。</p> <p class="ql-block"><b><i><u>奢侈的冰棒</u></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雙搶時解暑一般是涼開水、菜瓜和冰棒，能吃到一支冰棒是很奢侈的享受。我的印象中，這種奢侈的時候不多。盛涼開水的包壺是那種缺口歪把的窯貨，用一個飯碗做蓋，幾片梨樹葉泡出來亙黃的茶水，是解暑的上好飲品，一次可以喝上好幾碗。家里種了菜瓜的，這時很是幸福。家里沒種菜瓜的孩子看著人家有吃不免嘴饞，晚上也會偷偷溜進(jìn)別人的園子偷瓜吃，有時饞到連一種很苦的“死瓜坨”也偷來吃。農(nóng)村的孩子偷吃，在那時不算丑事，是一種童年快樂，甘蔗、荸薺、菜瓜、黃瓜、西紅柿、豆角都是美味。找不到水源時，這些偷來的美味只需用衣服一抹一勒等簡單處理，即可入口。冰棒雖然只要五分錢一支，但要花錢買的零食，勤勞節(jié)儉的農(nóng)民伯伯一般都舍不得吃。所以盛夏在田間地頭能吃到冰棒自然很是珍貴。記憶中那時走村穿鄉(xiāng)的冰棒小販很勤勞，一天騎行幾十公里，賺兩分錢一支的差價，掙得幾塊錢。冰棒箱子是木箱子或泡沫箱，用棉被蓋著。盡管孩子們看到冰棒時已經(jīng)欠得要死，但拿到冒著霧氣的冰棒時，先把紙?zhí)蚋蓛?，再吃冰棒。吃冰棒也是舔著吃，咬得太快則失了味道。</p> <h3><b><i><u>緊張的搶雨</u></i></b></h3><h3><br></h3><h3> 夏天的暴雨，說來就來。傍晚時分的暴雨對于辛苦了一天還來不及直腰的農(nóng)民來說，是雪上加霜的疲憊感。因為要搶雨，搶在暴雨來之前把坪里曬的谷收攏，很是折騰。最快的收谷工具還是搶板，搶板需要兩個人配合，一個人在前面拉繩子，一個人在后面掌板子。收攏的谷堆蓋上塑料薄膜或稻草，四周壓上磚塊。谷子若是打濕漚壞或是發(fā)芽，送到糧站會遭糧站管理人員白眼，一個夏天的豐收喜悅感將大打折扣。</h3> <h3> “<i>葛衣沾汗功雖健，紙扇搖風(fēng)力甚卑。</i></h3><div><i> 苦熱恨無行腳處，微涼喜到立秋時。</i>”</div><div> 今年立秋較晚，暑熱不退。昔日雙搶的盛況是一去不復(fù)返了，現(xiàn)在的大多數(shù)年輕人和我們的下一代恐怕連雙搶這個詞都很陌生。雙搶已漸行漸遠(yuǎn)，有朝一日也許會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但對于親身經(jīng)歷過苦辣酸甜的雙搶人來說，雙搶不僅是一個永遠(yuǎn)清晰的記憶，更是一筆人生歷練的寶貴財富。</div><div> （文中圖片均來自網(wǎng)絡(luò)）</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