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每一個游子的記憶中，都有獨屬于他們自己的醬香，不可替代。大膽地想一想，做醬標(biāo)準(zhǔn)化后，也就意味著統(tǒng)一的顏色，統(tǒng)一的味道，統(tǒng)一的咸淡，這樣的醬，還會有媽媽的味道了嗎？還會有醬香點燃的鄉(xiāng)愁嗎？</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題記</b></p> <p class="ql-block"><b> 對于尋常人家，每天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句話應(yīng)該起源于南方，北方人的生活中，特別是小村人，“醋”“茶”并不占主要位置，在七件事中屬于可有可無的角色。如今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追求多元化口味的當(dāng)下，或是出于健康養(yǎng)生考慮，醋和茶，特別是茶，漸漸走入小村尋常人家的日常生活。</b></p><p class="ql-block"><b> 醬在七件事中位居第五，但是，在小村人的生活中，它絕對是三餐的主角，特別是物資匱乏，生活水平普遍不高的時代，醬成了小村人家一日三餐菜食的先鋒，“大醬”應(yīng)該是因此得名，在“醬”的前面放一個“大”，不僅說明它的重要性，也飽含了小村人對醬的一份敬畏之心。小蔥蘸大醬，是農(nóng)家人的最愛。</b></p><p class="ql-block"><b> 白醬。是的，白醬。在老六嬸兒子半個多世紀(jì)的生活中，它只有七天的時間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中，雖然時間短暫，而且記憶中似乎也沒有吃過那白色的醬，直到今天，當(dāng)他想把幾十年對醬的記憶留存下來時，白醬還是赫然立在他的記憶深處，估計那樣的記憶不會在老六嬸兒子的記憶中消失了。</b></p><p class="ql-block"><b> 在老六嬸兒子的生活中，白醬的出現(xiàn)和白色的孝布出現(xiàn)幾乎是同步，而且效果也是如同復(fù)制，那是他生命中至冷至暗的時刻，他的父親在與病魔抗?fàn)?年后，撒手人寰。老六嬸在極度艱難的生活中，做出了無奈的選擇，那一年的農(nóng)歷臘月二十二，帶著3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來到了后父這里，開始了近23年苦苦掙扎與跋涉的生活。</b></p><p class="ql-block"><b> 老六嬸在世的時候常說，要是有一點辦法，也不能選擇那一天改嫁，畢竟第二天就過小年了。自此，“臘月二十二”這一天，成了老六嬸一生的心痛。之后的許多年，孩子早就走出了曾經(jīng)歲月的陰霾，老六嬸卻是一直在忍受那個至暗的日子對她的嚼噬。每到小年，孩子歡歡喜喜，穿上新衣服，吃上可口的飯菜，滿大街亂跑……老六嬸卻吃得很少，而且早早躺下，臉對著墻壁，老六嬸是不是在暗自垂淚？孩子們心里沒有答案，在孩子們的心里，那一天小屋里滿滿都是歡樂，沒有流淚的道理。當(dāng)孩子們長大后，特別是也都為人父母時，他們會在小年的前一天想起他們的母親，在他們心目中，他們生活里的小年提前一天就過了，那是心靈深處的祭拜。</b></p><p class="ql-block"><b> 回到白醬。老六嬸在臘月二十二那天改嫁，只帶了三歲的小兒子，老六嬸的大兒子和女兒去了他們的二舅家，七天之后，老六嬸的兒子和女兒才回到母親的身邊，來到后父那個擁擠不堪的家。（三間不大的土屋，住了兩家14口人）</b></p><p class="ql-block"><b> 在二舅家的幾天里，二舅和二舅媽盡力弄點好吃的，畢竟要過年了，畢竟那是老六嬸兒子和他的姐姐第一次在二舅家長住?？墒?，50多年前，二舅家的生活也是捉襟見肘，自己的孩子或許勉強可以吃飽，又有什么美味的食品可吃呢？在二舅家吃了什么？早被幾十年的歲月淹沒了，唯有白醬卻是歷歷在目。二舅媽把白醬端上桌，滿臉都是愧疚，她說顏色不好看，味道不差。所謂的白醬，就是在豆腐渣里加鹽，沒有吃過，無法評論它的優(yōu)劣。直到今天，當(dāng)老六嬸的兒子在手機上敲打文字時，二舅媽那歉意的笑還是那樣鮮活。</b></p><p class="ql-block"><b> 白醬一定并不美味，老六嬸兒子的味蕾記憶中沒有它的位置，50多年過去了，為什么對它還是念念不忘。今天想來，白醬承載著親情、承載著溫度，在他們跌落生活的低谷時，是二舅和二舅媽，讓他們明白了血濃于水，明白了有難同當(dāng)?shù)娜耸来竺馈，F(xiàn)在想來，白醬或許是在時時警醒他們，白不僅僅見證苦難，也詮釋著苦難中沉甸甸的親情。</b></p> <p class="ql-block"><b> 在小村，下醬（做醬）是僅次于除夕夜包餃子的事兒，也是極富儀式感的。小村里每戶人家下醬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萬不能敷衍了事，據(jù)說來月經(jīng)的婦女不能參加，怕壞了醬的味道。小村人對做醬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畢竟大醬對于每戶人家，都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食品。</b></p><p class="ql-block"><b> 老六嬸家尤其如此，友鄰右舍都說老六嬸家醬的顏色正（褐黃色），而且咸淡適中，醬香味濃郁，回味悠長，沒有菜，老六嬸家大醬同樣可以下飯。鄰家的婦女們都有實地觀察模仿，但是味道還是有差距，特別是馬嬸家的醬，據(jù)說有一股臭腳丫子味，可能有些夸張，味道不佳而已。</b></p><p class="ql-block"><b> 做醬的第一個流程是做醬引子，而且都是在春天的時候進行。通常做法是把玉米炒熟，然后磨成粉面，再做成醬塊，放在通風(fēng)處發(fā)酵風(fēng)干，待到醬塊上長出濃密的綠毛，醬塊發(fā)酵過程就算結(jié)束了。</b></p><p class="ql-block"><b> 醬塊的制作說起來輕描淡寫，但對于老六嬸家的孩子們還有美食的期待。如果僅僅是做醬塊，孩子不會感興趣，也不會一生念念不忘。在炒玉米的時候，老六嬸還要拿出去年冬天留下來做醬的黃豆，同樣在鍋里炒一點，為一道美食做準(zhǔn)備，那就是豆面卷，北京有一道類似的美食——驢打滾?，F(xiàn)在在小城里也可以買到豆面卷，但是，豆面卷里夾的不是黃豆粉，而是餅干渣，小鎮(zhèn)里改良版的豆面卷味道不差，如果是老六嬸當(dāng)初做豆面卷那會兒，孩子一定愛吃，而且會冷落老六嬸用豆粉做的豆面卷。幾十年過去了，老六嬸的兒子每一次去市場，聽到賣豆面卷的吆喝聲，他都會停下腳步，矛盾地駐足在賣豆面卷的攤位前，內(nèi)心十分糾結(jié)。豆面卷不是黃米面的，取而代之的是江米面，老六嬸的兒子一直固執(zhí)地認(rèn)為，江米面泄口，而且沒有熟悉的豆香味。想起老六嬸做的豆面卷，而且是趁熱吃，特別幾十年后回憶時，那真是世間絕佳美味啊！那才是真正的媽媽的味道！黃豆粉是老六嬸用酒瓶子一點點碾出來的，每一粒豆粉，都帶著母親的體溫呢。</b></p><p class="ql-block"><b> 做醬時已是初夏了，室外溫度漸高，醬更容易發(fā)酵。有了醬引子，做醬的主要食材是黃豆，要用大鍋烀好，烀黃豆也是技術(shù)活，主要是追求烀好后黃豆的顏色。火候到了，做成的醬才會有純正的顏色，否則無論如何發(fā)酵，醬的顏色都不會理想，沒有了純正的顏色，做醬的成功已經(jīng)打了不小的折扣。老六嬸家烀黃豆基本都要一整夜，期間要不停地翻動，防止糊鍋底，那樣醬的好味道就早早落敗了。</b></p><p class="ql-block"><b> 現(xiàn)在做醬都是數(shù)據(jù)說話，老六嬸家做醬憑的是經(jīng)驗，30斤黃豆做醬，鹽加多少，水加多少，都了然于心。在醬發(fā)酵的過程中，要按時攪缸，確保發(fā)酵均勻。大約一個月的時間，新醬做好了，當(dāng)新醬走上餐桌時，老六嬸家同樣會做一頓可口的飯食，讓新醬走進他們的生活時，有一種儀式感。</b></p><p class="ql-block"><b> 鄰里間有來借醬的，說是借，實則是在探訪醬的好壞。老六嬸家也會給特別好的鄰家送醬，真正意義上的分享。最能體現(xiàn)新醬美味的是燉麥穗魚，主食是發(fā)好的玉米面大餅子。沒放多少油，只是一勺大醬，收好汁，讓普通的食材有了色香味的絕妙組合，讓醬燉麥穗魚有了靈魂。</b></p><p class="ql-block"><b> 在攪缸的時候，弄不好會有蒼蠅混入，醬里有蛆也就不足為怪。也有的說是雨水帶入的，不管怎么說，醬里有蛆，就像米里有蟲一樣，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熬锏母蝮?，醬里的蛆，米里的蟲子老規(guī)矩。”沒有哪一家，因為醬里有蛆而扔掉整缸醬，這是農(nóng)家人的生存哲學(xué)。“包容”同樣也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美味。當(dāng)然，這是老六嬸的孩子們長大后體悟到的。</b></p> <p class="ql-block"><b> 老六嬸的孩子們進城以后，有幾年，他們?nèi)匀粓猿肿约鹤鲠u。特別是老六嬸的女兒，從來不吃別人家的醬，她自己說是習(xí)慣，別人說她是有潔癖。</b></p><p class="ql-block"><b> 應(yīng)該說，老六嬸的孩子們在城里做醬是不成功的，城里做醬更像是快餐，要的是速度，質(zhì)量自然打了折扣。醬是時間的產(chǎn)物，沒有充分的時間做保障，自然不會有極致的味道，這同樣適合其他別的事情。醬引子是在農(nóng)村要的，和之前自己親手做肯定有別，烀豆子也是速成，這樣做成的醬，顏色和味道都不盡人意，好在自己親自參與，吃著才放心。</b></p><p class="ql-block"><b> 老六嬸的孩子們進城以后，醬在日常三餐中的地位也在下降，由之前農(nóng)村生活中的主角，變成了城里生活的配角。孩子吃生菜的時候少了，偶爾吃點蘸醬菜，也不會吃太多的醬。特別是當(dāng)下，講究飲食健康，食鹽的攝入量得到控制，從前平時一個月的食醬量，現(xiàn)在可以吃半年。孩子們念念不忘大醬，而且對大醬心存敬畏，是內(nèi)心深處的鄉(xiāng)愁在助力。</b></p><p class="ql-block"><b> 現(xiàn)在，醬在老六嬸孩子們的生活中，依舊不是可有可無，它必備的地位仍然無可撼動。老六嬸兒子家常吃的醬，很多時候都是買成品醬——香其豆瓣醬，顏色口感都能接受，也可以說那是醬中的上品。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常常懷念在農(nóng)村那會，自己家做的大醬。</b></p><p class="ql-block"><b> 老六嬸的兒子每次去農(nóng)村高姐家，都提前點好菜飯，菜是蘸醬菜，飯是玉米面大餅子。當(dāng)金黃而有微糊嘎巴的玉米面大餅子端上飯桌，超級新鮮的白菜、香菜、臭菜……前來助戰(zhàn)，外加一碗雞蛋醬。不得了，吃得停不下來，吃得無法說話，直到吃撐。</b></p><p class="ql-block"><b> 臨走時，高姐早早準(zhǔn)備了兩罐醬，讓老六嬸的兒子帶回家里吃。有了高姐家的大醬，老六嬸的兒子覺得他沒有完全和農(nóng)村分離，他的生活中依舊還有故鄉(xiāng)的味道。在以后的生活中，他用高姐的大醬做醬燉麥穗魚，雞蛋醬飯包……每一次吃撐后，他都會有莫名的感動，特別是獨自一人，夜深人靜的時候，老六嬸的兒子都會有要流淚的感覺。有時他也感覺奇怪，小時候大醬成為餐桌上的主角的時候，沒有意識到大醬的好，那時能吃到大魚大肉，是孩子們心目中最理想的生活。當(dāng)大魚大肉不再成為生活的期盼時，大醬成了他們念念不忘的鄉(xiāng)思。也許這就是生活的辯證吧，就像老六嬸兒子平時說的那樣：“世間沒有最好的食材，只有最好的烹飪?！倍?，他又感悟到，世間所謂的極致美味，產(chǎn)生的前提是需要，只有饑渴的需要，美味才能極大限度地釋放。</b></p><p class="ql-block"><b> 今天（2025年2月28日）老六嬸的兒子參加了語文組的集體備課，期間談到一個問題——AI時代，學(xué)習(xí)還有意義嗎？與會的人眾說紛紜，老六嬸的兒子從攝影的角度給出他的思考：“到現(xiàn)實中攝影，是AI智能生成圖片的前提，是經(jīng)驗的累積，是審美能力的提升，AI能夠生成圖片，首先是心中有'圖'，方能完美成'畫'。在AI時代，人仍然是主角，而不是淪為AI的奴隸！”</b></p><p class="ql-block"><b> 基于這樣的經(jīng)歷和想法，在文章的最后，他把做醬輸入到AI智能系統(tǒng)，不到一秒鐘，“醬”就制成了。從“材料準(zhǔn)備”“制作步驟”到“注意事項”，極為詳盡介紹了做醬的流程，而且都是標(biāo)準(zhǔn)的數(shù)據(jù)化。想一想，這樣的醬能夠美味嗎？退一步說，或許美味，但是會讓人念念不忘嗎？每個人的心中都有答案。</b></p><p class="ql-block"><b> 可不可以這樣理解，游子心目中的醬是個性化的，而不是標(biāo)準(zhǔn)化的。每一個游子的記憶中，都有獨屬于他們自己的醬香，不可替代。大膽地想一想，做醬標(biāo)準(zhǔn)化后，也就意味著統(tǒng)一的顏色，統(tǒng)一的味道，統(tǒng)一的咸淡，這樣的醬，還會有媽媽的味道了嗎？還會有醬香點燃的鄉(xiāng)愁嗎？</b></p><p class="ql-block"><b> 但愿，我們的兒孫不要在標(biāo)準(zhǔn)化的成長中，忘記了自己的根之前所在，失去了一生的鄉(xiāng)愁！</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2025.02.28</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