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閩西清流那隱匿于塵世的偏僻山村背蕪，一片質(zhì)樸的土地孕育了無數(shù)故事，而我的母親巫六金，這位平凡又偉大的客家農(nóng)村婦女，便是其中最溫暖的篇章。她的一生，交織著勤勞與善良，于 2013 年的春天，在 85 個歲月的輪回后，她永遠地離開了我們。然而，她的音容笑貌，恰似垵上那歷經(jīng)風(fēng)雨仍屹立不倒的皂莢樹，深深地扎根在我的記憶深處，任憑時光流轉(zhuǎn)，永不褪色。</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一生，仿佛是一首被汗水與堅韌譜寫的長歌，與土地和家務(wù)緊緊相依，不知疲倦地奏響著生活的旋律。我們家是一個擁有十一口人的大家庭，除了父母都是尚未成年的孩子。家公家婆早早離世，家庭的重擔(dān)如巨石般，全部壓在了父母親柔弱卻堅毅的肩頭。每一根稻草的拾撿，每一勺水的汲取，都得靠她獨自操持，其中的艱辛，遠遠超出了常人的想象。</p><p class="ql-block"> 晨曦尚未破曉，黑暗還籠罩著整個村莊，母親便如往常一般，輕手輕腳地起身，生怕驚擾了仍在睡夢中的家人。廚房里，灶膛中的柴火被母親點燃，噼里啪啦地燃燒起來，跳躍的火苗映照著她那因歲月而刻上淺淺皺紋，卻始終透著堅毅的臉龐。簡單的食材在她粗糙卻溫暖的手中操持下，一頓簡單卻熱氣騰騰的早飯便呈現(xiàn)在眼前。炊煙順著煙囪裊裊升起，那淡淡的煙霧，不僅是家的味道，更是母親辛勤勞作的無聲信號。</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大好年華，都獻給了那個人民公社吃大鍋飯的年代。白天，她和男人們一樣，下大田辛勤勞作，過著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這便是當(dāng)時勞動的真實寫照。酷暑烈日下，一頂斗笠成了唯一的遮擋；暴雨傾盆時，再加一件蓑衣便是全部的防護。寒冬臘月，她常常還得赤腳下田，那份艱辛難以言表。然而，即便母親如此辛勞，由于孩子眾多，勞力相對較少，一年到頭辛苦勞作，換來的卻是超支的無奈，分到的口糧也寥寥無幾。</p><p class="ql-block"> 當(dāng)太陽緩緩落山，余暉灑在母親疲憊的身上，她結(jié)束了一天的田間勞作回到家中?？傻却牟⒎瞧痰男蓓嵌逊e如山的家務(wù)。洗衣盆里，臟衣服堆積得像小山丘，母親坐在盆邊，用力地搓洗著，肥皂泡在她手中不斷泛起，仿佛在訴說著母親的辛勞?？p補衣服時，母親戴著老花鏡，瞇著眼，穿針引線，一針一線都傾注著對家人的關(guān)愛。那密密麻麻的針腳，縫補的不僅是破損的衣物，更是這個家的溫暖與完整。她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護雛母雞，用自己的羽翼，將七個子女緊緊地護在身下，為我們遮風(fēng)擋雨，含辛茹苦，卻從未有過一句怨言。</p><p class="ql-block"> 母親出生在石下村巫姓的一個大姓家族，幼時她曾偷偷到家族私塾學(xué)堂外蹭課，因此略識文字，還能熟練記數(shù)，在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這實屬難得。雖然母親識字不多，但她卻深諳做人的大道理，那些質(zhì)樸的話語，指引我們成長的道路。</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家中貧困，生活的重擔(dān)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尤其到了青黃不接的春季，物資極度匱乏，一日三餐都難以保證。母親總是想盡千方百計，變著法兒讓我們吃飽。田間地頭的野菜，自家種植的瓜菜，都被母親巧妙地做成了填飽肚子的食物。而她自己，常常是有什么就吃什么，從不計較。吃飯時，她總是把最好的飯菜留給我們，自己則默默啃著剩下的殘羹。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一年中難得有幾次殺雞買肉改善生活，由于人多肉少，母親會事先仔細地將肉切好，按照人頭一一分配。而她自己，經(jīng)常只能啃食剩下的雞頭雞爪，臉上卻依舊掛著滿足的笑容，仿佛那就是世間最美味的食物。</p><p class="ql-block"> 母親對子女的讀書教育極為重視，即便家庭貧窮，缺少勞力，她也從未像其他家長那樣，早早地把孩子留在家里幫忙干活，分擔(dān)家庭負擔(dān)。我們兄弟姐妹七個，除了大姐因特殊原因錯過了讀書的時機，其他六人都有幸接受了初中以上的教育。為此，父母心中一直覺得虧欠大姐。也正是因為母親的堅持，才有了如今的我。</p><p class="ql-block"> 記得初二那年，由于學(xué)校生源問題，我從公社小學(xué)附設(shè)初中轉(zhuǎn)到了鄰縣明溪縣中學(xué)。第一次遠離家鄉(xiāng)，離開父母的庇護，我滿心都是不適應(yīng)。每個周末回家后，我總是眷戀著家的溫暖，不愿返校。為了能多在家中停留一個晚上，星期一的清晨，天還未亮，母親便會起床，陪著我摸黑趕路。崎嶇的山路上，四周一片寂靜，只有我們母子倆的腳步聲在黑暗中回響。母親手持手電筒，微弱的燈光在前方搖曳，為我照亮前行的路。走到五通凹，天色漸漸亮起，母親目送我走上馬路，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才轉(zhuǎn)身回家。那一路的陪伴，那溫暖的目光，成為我求學(xué)路上最堅實的依靠。</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心，宛如山間清澈見底的溪流，善良且充滿同情心。鄰里之間倘若有了矛盾，母親總會抽出時間過去，耐心勸解。她雖識字不多，卻能用那質(zhì)樸的語言，講出最在理的話，讓雙方心服口服，最終握手言和。盡管我們家也常常面臨缺吃少穿、入不敷出的困境，但母親對親友總是能及時伸出援手。我的大姨腳跛殘疾，早年家境尚可，可丈夫去世后，孤兒寡母三人的生活每況愈下。母親心疼大姨，常常將她接到家中住上一晚，讓大姨感受家的溫暖。大姨離開時，母親還會準(zhǔn)備好自家種的芋子、冬豆之類的農(nóng)產(chǎn)品讓她帶回去。母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能幫一點是一點，大家都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如今，母親已離我們而去，但她的勤勞、善良，如同一束永不熄滅的溫暖之光，照亮著我們前行的道路，永遠指引著我們，銘記她的美德，在人生的道路上堂堂正正地穩(wěn)步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