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戒律清規(guī)”

熊貓??

外公有一雙大耳垂，肥肥的垂在兩腮，年齡越大耳垂越凸顯，就是這大耳垂老引來誤會。以前村里來了下鄉(xiāng)干部會把外公誤認做村支書，外公瞇著眼擺擺手說“農(nóng)民”；后來住城里坐在街上曬太陽的空閑，路人搭訕的、遞煙的、追問外公是不是高干退休的...... 外公迷著眼擺擺手，解釋給大伙“農(nóng)民”；離奇的是，有些人不相信，坐到外公身旁念叨家里的困難，希望外公向上邊反應反應，能不能幫忙解決問題。 外公確實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 外公的故事就像書房里的三字經(jīng)，講來講去，講了一代又一代“三歲沒了娘，冬天穿不上棉衣，三餐吃不上熱飯，受罪咧”可能是后娘嚴苛，外公在日常生活中很講規(guī)矩，并且教育子女后代守規(guī)矩。 外公家是上百年的老房子，木門木窗木門坎（檻），小時候喜歡蹬在門坎上往外跳，外公喊我們“小孩的，去別人家可不許雙腳蹬門坎噢” 以前做飯要生活燒柴，肚子餓的咕嚕叫，外婆的飯菜遲遲做不出來，我們圍在木桌前筷子敲著碗玩鬧，外公放下旱煙袋，咳嗽一聲：“小孩的，不能敲碗，筷子敲碗討吃要飯！”好不容易飯菜上來了，吃到一半筷子插碗里，鬧著要去玩，煩人的外公又來了“小孩的，筷子不能插碗里，外公還想活個大歲數(shù)”。 比起對小外甥的仁慈，外公對自己的女兒們可不這么客氣了。 外公有四個女兒，個個都是高中畢業(yè)，在那個艱苦歲月里，農(nóng)民家庭供養(yǎng)出四個高學歷女兒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我母親是老大，18歲被外公送到了東北去見世面；二姨個性要強，從小當男孩來養(yǎng)，下地干活男子都比不上，在學堂讀書打遍天下無敵手；三姨出生那幾年是外公最艱苦的階段，營養(yǎng)不夠最瘦弱，外公最偏她；四姨雖是老來子，卻是被管教最嚴的一個，因為她要給小外甥們做表率，她就是外公殺雞儆猴的那只“雞”。 外甥們躺在炕上睡懶覺，外公的苕帚先打在四姨身上，四姨一聲慘叫，我們?nèi)w起立，外公轉過臉笑瞇瞇的說“小孩的，太陽曬屁股了”。 過節(jié)的時候一盤熱氣騰騰的炒雞蛋端上桌，四姨剛要提筷子，外公的煙袋桿就敲了過去，然后對我們說“小孩的，等長輩兒” 鄰居家的黃杏熟了沉甸甸的壓著一枝伸到外公家東房上，大人都下地的功夫我們踩著梯子上房偷杏吃，外公回來發(fā)現(xiàn)后罰四姨站在南房墻跟面壁思過，數(shù)了杏核帶著我們?nèi)ヮI居家送豆子，以此致歉。 外公也有講歪理的時候，外公總把“誰說女子不如男”掛在嘴上，但凡干了男孩子的才會干的事都會受到表揚，哪怕是打架。二姨因此備感驕傲，慢慢的“受欺壓”的四姨也找到了不挨打的突破口，越來越二姨化，小外甥們也朝著全能化進發(fā)。大概都為了聽到外公那句“小孩的，誰說女子不如男”的贊揚吧！ 大學時在圖書館一書上偶然看到：踩門檻是舊時漢族民間禁忌。流行于東北地區(qū)。民間認為雙腳踩著門坎不祥。我國北方民間傳說,門坎是戶主的脖子,踩門坎則戶主噎脖,因而嚴禁踩門坎，據(jù)文獻記載,此俗春秋以前即已形成。 外公的小家常里藏滿了大道理，他常掛在嘴邊的話對后代們影響很大，比如“吃虧是?！薄ⅰ叭瞬环肝?、我不犯人”、“做事要講道理，不能講蠻理”，“人長，天亦長”這些就是我們最初的人生觀、價值觀形成的塑型劑。 現(xiàn)在想來，外公經(jīng)常被誤認作老干部應該不止是緣與他的福相，更多的是他蘊含哲理的見地；路人愿意訴以衷腸是外公五六十年代地道農(nóng)民的真誠樸實形象，給人踏實的感覺，像寬厚臂膀包容是非。 時至今日，外公已離世整整四年，他的戒律清規(guī)仍然回蕩在我的耳邊，不自覺間從我的嘴里冒出，成為約束兒女的標尺。有人說每個人都有兩次死亡、一次是肉體失去生命跡象，一次是被所有人遺忘，這么看來外公還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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