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清明前后,萬物春濃,川南萬紫千紅的花事紛紛落幕,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綠意盎然。布谷鳥叫累了,和自己的新歡生兒育女去了;青蛙也沒有初出寒洞時的盈天沸鬧,偶爾在一坡水流聲中稀疏呱上幾聲。這時節(jié),歡騰忙碌起來的,是鄉(xiāng)親們,翻著地耙著田,擂著田埂插著秧,一派春耕勝景。</h3></br><h3>媽媽抱著一竹筐,喜笑顏開向屋里走來,說找到秧苗了,準備下午去栽秧子。我往那竹筐一看,半筐的秧苗,一扎扎綁得整整齊齊。今年娘家村里宣傳鄉(xiāng)村振興項目實施,用挖機把田挖成魚塘,走魚稻雙收的模式,讓魚米之鄉(xiāng)名符其實。</h3></br><h3>姐姐把原本給別人做的田收回,挖了二口魚塘,魚塘旁有一小塊不成形的地空著。媽媽便計劃著等別人栽秧后找點別人扔掉的秧苗來栽。預計中,起碼還有十來天才能找到別人栽剩的秧苗。沒想到巧合中媽媽很快就找到秧苗了。</h3></br><h3> <h3>我看著媽媽找回來的半筐綠油油的秧苗發(fā)愣。川南一帶,一般都是男人栽秧,這次木頭并未和我一起回娘家,家里就我和媽媽,怎么栽秧?我問媽媽以前栽過秧沒?媽媽毫不在意說:沒吃過豬肉難不成還沒看過豬跑啊,有啥好難的,像栽菜一樣栽進去就行了。你不用去,我一個人去栽就行了。</h3></br><h3>我一聽就急了,別說魚塘水深,就是彎腰栽秧,對七十多歲患過腦梗的老人而言,也是不放心的。不過我知道媽媽的犟脾氣,勸不住,于是午飯后,就和媽媽一起扛著鋤頭、爬梳(一種齒形平田的農(nóng)具),抱著秧苗去了田里。</h3></br><h3>今年干旱了很久,上一次木頭把田埂捶過,積了些水,水并不深,媽媽穿著半長的雨靴站在田里,很恰當,我穿的雨靴淺了,下不了田。媽媽說田不太平整,要耙平一些,拿著爬梳便耙起田來。</h3></br><h3>對于田里的農(nóng)活,我是沒有經(jīng)驗的,看筐里的秧苗很多,我說那我把整個魚塘邊靠水的地方,也栽上一圈秧苗吧,魚吃不完,說不定還能結(jié)點谷子呢。媽媽連聲說好,不過她擔心,秧栽在魚塘埂半高的地方,不是件容易的事,怕我掉水里去。</h3></br><h3>我拿著秧苗比劃了下高度,坐在田埂上,彎腰下去,手能摸到泥水相接的地方,那里的泥沁著水,略顯柔軟,剛好能把秧苗插進去。于是和媽媽聊著天,開始我平生第一次插秧體驗。</h3></br><h3> <h3>一般栽秧,都栽單苗,因為秧苗長大后會分株成林,媽媽找的秧苗多,讓我捻上三五株,插進泥水分界處就行了。田埂到水的距離有些深,要把腰彎很深才接觸得到,身體沒有支撐點,很容易栽到水里去。</h3></br><h3>于是一只手為支點,伸到旁邊裂開的泥口子里借力,另一只手持秧苗,三指前伸進泥水里,大拇指把捻上的秧苗往前一送,插入泥里,再把泥一繞封住秧苗,便算栽完一窩。</h3></br><h3>我栽著秧苗向前移動著,沒多久,就從武林絕學“乾坤大挪移”中受到啟發(fā)開創(chuàng)了新招,撐起一只手,屁股往前一挪,換個地方繼續(xù)栽,分秧、彎腰、插秧,再移個地方……整個動作一氣呵成。</h3></br><h3>栽了一會兒,我覺得自己練得是爐火純青,再多加練習,完全能靠著我這獨創(chuàng)的伍氏魚塘栽秧法,列入插秧高手之列。</h3></br><h3>正在我洋洋得意的時候,我抬頭看到了另一塊田正在栽秧的鄰居大哥。</h3></br><h3> <h3>他已經(jīng)用秧苗分行器把田劃出了行,這工具我是第一次見到,一根木棒上均勻分出齒輪,有的是直的、有的是圓輪狀的,形狀有不同但功能相同。把秧行器往田里小心的推著走,便能清楚的把秧行分出來,插秧的時候,照著印記,便能橫豎成行了。</h3></br><h3>鄰居大哥背個背篼,里面裝了一扎扎的秧苗,他左手拿一扎秧苗,右手持著秧苗沿著秧行插秧,動作快而迅速,保持弓身,雙腳向前移動,一會功夫,便栽了很長幾行秧苗,看得我目瞪口呆。</h3></br><h3> <h3>當我栽完一個魚塘壁的秧苗,看媽媽已經(jīng)耙好小田,準備栽秧。我想脫鞋下田去和媽媽一起栽,卻被媽媽喝斥住了,她不許我脫鞋下田,怕我感冒了。見我要堅持,她的語氣更急,我只好罷休。世間的愛,從來都是藏在小事里的,比如此刻,媽媽的這番苦心。</h3></br><h3>好在小田面積很小,對于媽媽,栽完也不是難事。我說:“那我給你照幾張相,你七十多歲了,平生第一次栽秧,一定要留下這個難得的鏡頭,照完相,我去把上面一塊魚塘邊也栽滿秧苗?!眿寢岄_心應答著,栽起了秧苗。</h3></br><h3>鏡頭里,媽媽腰身佝僂,緩慢在田里移動著,因內(nèi)風濕而變形嚴重的手拿起秧苗,丈量著秧窩之間的距離,然后把秧苗插進田里。她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用了延時特效。</h3></br><h3>臉上皺紋的溝壑隨陽光折射形成的光影,撲散進俯身插秧的泥濘里;秧苗上甩出的水滴,在褲子上抹出隨性的圖案;移動腳步的時候,水靴喘著粗氣發(fā)出“撲哧”的聲音,帶起一團泥水向前涌動,卻許久都到不了目的地……</h3></br><h3>拍著拍著,眼眶莫名就濕了。今年,感覺母親衰老得厲害,干很多活都力不從心了,勸她少干活,她只回一句話:只要身體動得了,就不想歇。每次回娘家,相片里總是母親干活的鏡頭。那些鏡頭,是母親日復一日的真實生活。也許有一天,這些瞬間定格的畫面會成為我感受母親生活和愛的一條通道。</h3></br><h3>誰的一生,不是由無數(shù)零散瑣碎的鏡頭組成的呢?再平常的日子,也該要留一些印記吧?年復一年的生活軌跡,雷同而沒有新意,如何在這些重復日子,保持心里的柔軟和美好,其實是一個難題。</h3></br><h3>每個人,雖說是落于世俗的塵埃,但都不該默默泯于天地之間。唯有一些看似平淡的細節(jié),才能充實余生的歲月漫長,才能在許多年后,想起這個人,真實而飽滿,一直鮮活。</h3></br><h3>這應該是我喜歡記錄身邊人和事的真正原因吧。<br></br></h3></br><h3> <h3>給母親拍了相片后,我又開始用我的伍氏魚塘栽秧法攻克另一個魚塘壁,不同的是那個壁上長了茂盛的野草,尤其是軟萩草花耀眼的在陽光下綻放,像把春天全招攬進了它瘦嶙綿長的身體里,害得我都不忍下手拔除。</h3></br><h3>最后還是痛下殺手,給那些盛開的雛菊、軟萩草花、各種各樣的野花野草拍了美美的遺照后,扯掉了它們,栽上了秧苗。當我栽完最后一行秧苗,站起來,我才知道,我的伍氏栽秧法絕技太傷身了,感覺自己成了剛栽好的那些秧苗,陽光一掃,便蔫了身子,聳在了田里,非得三五幾日,才能緩過神來。</h3></br><h3>默默看著鄰居大哥栽秧,他除了去拿秧苗,一直都保持著栽秧的高難度動作,埋頭苦干。</h3></br><h3>望出去,不遠處,一群群白鷺守著耙田的人,人一離開,馬上就飛到剛耙好的田里找食物;菜籽已經(jīng)青了,鳥雀在其間上跳下躍啄食著;整齊的秧廂排列整齊,青郁茂盛,等著人移栽……突然抽水機和打田機的聲音轟鳴起來,夾雜著干活鄉(xiāng)親們的簡短吼叫聲,沉寂一冬的田野滿是生機,媽媽小小的勞作的身影,在其間無比的炫目。</h3></br><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點擊可看相關視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圖片:歆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字:歆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視頻制作:歆雯</p>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4trAFPLkznbuhob1uLHPiQ" >查看原文</a> 原文轉(zhuǎn)載自微信公眾號,著作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