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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別離

戴鐘偉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一次別離</b></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那天是八十年代的最后一個元旦,九零年代的前夜。日子成了節(jié)日,就比較容易記住,這算是節(jié)慶的額外饋贈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下午天很陰沉,像是要下雪了。那年我們那座千年古都西安出奇地少雪,沒有雪的北方冬天,就像沒有一勺滾燙熱油的扯面,是缺少靈魂的。于是無論城里人還是鄉(xiāng)下人,都開始像虔誠的莊稼人一樣,祈盼渴望落銀砌玉的釋放時刻。那個下午,面對陰云密布的天空,我們十幾個人站在諾大的空蕩蕩的八十五中校園里,看上去顯得有點兒凄惶,但內(nèi)心波瀾起伏。</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忽然間遠遠地不知誰家放起了鞭炮,乍然而至,熱烈突如其來。在古城里,元旦并不是最大的節(jié)日,那時候也沒有跨年的新習(xí)俗,只是一個平凡的假期而已,并沒有每家每戶燃放鞭炮的習(xí)俗。下午也不是迎娶的時辰,只能猜測是附近有什么商店開張或者干脆是哪家野孩子按捺不住假期的喜悅,隨意發(fā)泄著情緒。但這計劃外的鞭炮聲卻讓我們的等待顯得更有一絲儀式感了。有什么大事即將發(fā)生的前奏,大概都是有些出人意表的意外事件的,這鞭炮聲就像戲曲舞臺上的上場鑼定場鼓,讓我們對即將發(fā)生的事情越發(fā)好奇。</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我們站立的地方,是八十五中校園廣播站的門外。在我們的中學(xué)時代,廣播站是每個像樣的中學(xué)校園的標(biāo)準(zhǔn)配置,而且?guī)缀趺總€學(xué)校的廣播站,大概都是用同一張圖紙施工的,從外部建筑樣式到所在的地理位置。那個年代每個學(xué)校最重要的建筑是風(fēng)格大同小異,連墻磚顏色都是一個色系的教學(xué)樓。最主要的公共區(qū)域都是教學(xué)樓前的操場,操場的面積,幾乎是判斷一個學(xué)校的規(guī)模和號召力的最直觀的符號。</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如果將教學(xué)樓比作“人民大會堂”,是學(xué)校的大腦,每個學(xué)校的操場就是“天安門廣場”,是學(xué)校的胸膛,一條筆直的林蔭道構(gòu)成校園標(biāo)準(zhǔn)的中軸線,校門和教學(xué)樓就分布在胸膛的中軸線兩端,在中軸線靠近教學(xué)樓的地方,必定會有一個一米到一米五高左右水泥砌就的長方形高臺,高臺上有一根旗桿,高高聳立,那幾乎就是學(xué)校的“人民英雄紀(jì)念碑”。</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廣播站一般就設(shè)置在高臺右側(cè)的第一間平房里,在一排用作教學(xué)辦公用房的平房之中,其它房間的玻璃都是透明敞亮的,只有那間房間的玻璃是被報紙貼住的,褐紅色的門上油漆已經(jīng)剝落,顯得很有滄桑感,但一直深鎖不開,只有佇立在房檐之上的高音喇叭里不斷發(fā)出各種號令,顯得低調(diào)而重要。</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我們十多個人就站在八十年代最后一個元旦的下午,站在那高臺一側(cè)的旗桿下面,站在那扇褐紅色的門外。門扉依舊緊閉,神秘感比平日更甚幾分。我只知道,我的默契搭檔,廣播站負責(zé)人之一的沈默正帶著高中部的海燕、吳林和初中部的欣欣在門里布置著,但具體布置的內(nèi)容我也并不知情。</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那天是我們八十五中廣播站全體自發(fā)組織的元旦迎新聯(lián)歡會。按照事先和沈默的分工,我的任務(wù)就是將廣播站其他十幾個播音員“挽留”在門外,不管我用什么方法,目的是為沈默他們爭取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得不斷挑起各種遠的近的話題,分散大家對室內(nèi)發(fā)生事物的好奇心。我記得那天我們聊的范圍從兩伊戰(zhàn)爭,直到世界杯和馬拉多納,甚至還探討了UFO的真?zhèn)巍?lt;/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北方的一月,室外溫度接近零度,我卻幾乎汗流浹背。如果不是我們廣播站的奇異氣場——我們這個來自不同班級、年級跨度也極大的小社團,在廣播站的環(huán)境下都開啟了第二個自我,只要我們聚在一起,再平常的瑣事也讓我們興味盎然,我那拙劣的話術(shù)應(yīng)該實在撐不住那么長時間的神聊。如果當(dāng)時我所在班級的同學(xué)路過,一定會訝異,因為我在班級里是沉默寡言的代表人物,他們不會理解我那只有在廣播站里才會展現(xiàn)的另一個自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在我?guī)缀鯎尾蛔∩窳臍鈭龅臅r候,廣播站的門,終于開了。</p> <p class="ql-block">兩三年后,都已經(jīng)天各一方,在不同大學(xué)就讀的我和沈默終于在春節(jié)假期返鄉(xiāng)探親的間隙重逢,我們聊著聊著就又不禁回憶起中學(xué)時代那一段難忘的經(jīng)歷。三年的廣播站生活,伴隨著高中三年生涯,好像是開辟了一個平行時空一樣,兩者之間既有關(guān)聯(lián),但又自成體系。當(dāng)年那些數(shù)不清的教科書、習(xí)題集、模擬試卷隨著錄取通知書到來以后的大掃除,連同生不如死的痛苦都被迅速拋進了爪洼國,回首望去,一片煙靄,但廣播站的時光,卻如同被琥珀封印的蝴蝶,連每一個細節(jié)都纖毫畢現(xiàn)。</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我們是怎么在那么高速運轉(zhuǎn)的升學(xué)戰(zhàn)車上,找到了那樣一個桃源秘境呢?在同樣長度的時光刻度里,十幾個少男少女,像是在時間的答卷上集體作了弊一般,擁有了額外的三年,連安徒生和格林也不敢這么構(gòu)思歲月的童話吧?</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沈默說,你該寫點什么了,要把我們的故事完整記載下來,否則以后等我們老了,走散了,忘記了,才真的叫做暴殄天物。我們幾乎是同時想起了那個聯(lián)歡會了。我問沈默,之前你想到過會達到那樣動人的效果嗎?現(xiàn)在回頭再看,那不僅是一次元旦聯(lián)歡,其實是一次別離呵。沈默老老實實地搖搖頭,說開始只是想搞得別致一點,沒想到一下子整出了個那么難忘的場景,使得我們平淡無奇的中學(xué)生活,如同廣播站那間光線并不好的屋子一樣,瞬間開了無數(shù)盞燈,變得敞亮無比。以后的很多年,都找不到同樣的明亮和溫暖感覺。</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你還記得那天一開門時的聲音么?沈默問我。當(dāng)然記得了,那一聲“哇”那么異口同聲,像八九十年代風(fēng)靡的電視廣告一樣夸張,特別不真實,卻是鐵打一般的事實。紀(jì)實的生活很多時候反而比奇妙的虛構(gòu)更有戲劇性,所以我們往往不敢相信自己曾經(jīng)滄海,有過那么瘋狂的經(jīng)歷。</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門打開了,站在門外徘徊等待許久的我們涌入廣播站里。一般同學(xué)眼中神秘?zé)o比的廣播站,其實內(nèi)部相當(dāng)樸素,甚至堪稱簡陋。一間二十平方左右的房間里,正對著大門有一扇不大的窗,那是整個房間唯一的自然光源,所以如果不開燈的時候,即便在陽光燦爛的白天,房間里的采光度也并不高。</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廣播站的核心工作區(qū)域是在進門后,沿著墻壁呈L形排列的技術(shù)設(shè)備和工作臺。進門左側(cè)的墻壁上是電閘總開關(guān),然后順時針方向是一個三層的鐵皮機柜,是“播音機”,上邊還有一臺錄像機大小的,是“放大機”,機柜旁是一張黑色漆面的寬大的工作臺,工作臺上有一臺“美多”牌雙卡錄音機。在錄音機上方有三個閘刀,錄音機前是兩個蒙著紅布的座式話筒。這些就是廣播站最核心的機密要害。在電視機還沒有普及的年代,這些設(shè)施在中學(xué)里,堪稱高科技設(shè)備了。我們第一次進去開始學(xué)習(xí)操作流程時,手足無措又激動萬分,自豪感絕對不亞于后來那些萬里挑一第一批飛向太空的中國宇航英雄。</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后來我們每個人都成了行家里手,可以熟練地記住廣播站的開機流程:先推上電閘,機柜就開始發(fā)出暗啞的轟鳴,我們就靜靜等上十幾秒鐘,看機柜上那些紅色的、綠色的、黃色的按鍵漸漸點亮,然后坐在工作臺上,把準(zhǔn)備好的磁帶分別放進雙卡錄音機里,先試試話筒,所有準(zhǔn)備停當(dāng),等時間一到,將錄音機上方墻上的三個閘刀依次推上去,廣播站里的聲音就瞬間覆蓋到全校每個角落了。</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我大學(xué)畢業(yè)進入了一家電視臺工作,雖然擔(dān)任的是撰稿和編導(dǎo)工作,但我卻經(jīng)常泡在后期機房里。技術(shù)員們驚詫于我這個文科生對技術(shù)設(shè)備的掌握速度超越同時進臺的年輕人,他們哪里知道,看到那些操作臺上紅色、綠色、黃色的按鍵閃爍時,我內(nèi)心對中學(xué)廣播站年代無盡的懷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那天下午,天色陰沉,廣播站里卻沒有開燈。我們從室外走進去先是感覺眼前一黑,暗得有些目盲,差點兒以為遇到了斷電事故,但還沒等我下意識去推電閘開關(guān),音樂響起,我不用看,就聽出是從那一臺雙卡錄音機里傳來的,那是郭峰為國際和平年創(chuàng)作的《讓世界充滿愛》:</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i>“輕輕地捧著你的臉 / 為你把眼淚擦干 / 這顆心永遠屬于你 / 告訴我不再孤單 / 深深地凝望你的眼/不需要更多的語言 / 緊緊地握住你的手 / 這溫暖依舊未改變……”</i></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突然聽到這歌聲,所有人都愣住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聽到黑暗里有擦火柴的呲拉聲,然后看到黑暗中,螢火依次沿著黑色的工作臺點亮,那紅紅的燭火,躍動著溫暖的光焰,高高低低地,牽引著我們的視線。那些年,在日常生活里,偶爾還會遇到停電,每家每戶都常備著蠟燭,對于燭光我們并不陌生,但在那個空間和時間交集里,那十幾根蠟燭同時躍動的光亮,讓我們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驚呼了一聲。</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大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系里組織影片觀摩,其中有部青春片《豆蔻年華》上映,看到里面一群高中生聚會點燃紅燭的一個場面,我當(dāng)時的直覺是導(dǎo)演在那個元旦的下午,也站在八十五中的廣播站一角,默默地注視著那樸素?zé)o比卻讓人震撼的場景,然后默默抄襲了我們。但看到電影里紅燭點亮后,女生們開始在教室里進行時裝表演,我就釋然了,成年人揣摩的青春,看似時髦卻完全不切實際。</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我們當(dāng)時除了一聲發(fā)自肺腑的驚呼之外,哪里還有什么多余的肢體動作,都滿懷虔誠,小心翼翼地或站或坐在廣播站的各個地方,誰也不忍心用多余的言語打破那一刻的神圣與純潔真摯。據(jù)說龐貝古城被維蘇威火山瞬間毀滅時,所有人都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yīng),連下意識也無暇調(diào)動,所以千年后重現(xiàn)天日后,當(dāng)年的市景栩栩如生。我想,如果在那個下午,廣播站開門的那一瞬間遇到同樣的天地境遇,就會發(fā)現(xiàn)那個瞬間,我們幾乎凝固成了默默不語的群體雕塑。時間仿佛停止了,一秒?還是更多?我們不知道。</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i>“我們同歡樂 / 我們同忍受 / 我們懷著同樣的期待/我們同風(fēng)雨 / 我們共追求 / 我們珍存同一樣的愛……”</i></p><p class="ql-block"><i>&nbsp;</i></p><p class="ql-block">聽到副歌時,袁莉和欣欣激動得流淚了。雖然事后她們矢口否認(rèn),一個勁兒地說當(dāng)時只是眼里突然飛進了小飛蟲或是燭光太亮了,一時半會兒沒適應(yīng)??墒俏仪д嫒f確地第一次看到了她們流淚的模樣,特別是袁莉。在紅燭掩映下,兩個小姑娘奪眶而出滑下臉頰的淚水,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很難不讓人注意到,更何況我就坐在她們的右側(cè)不遠處的桌子上。之所以后來一直記得她們的眼淚,可能是在我們當(dāng)時看來,即使廣播站的所有人都情緒崩潰,都不可能見到她們倆的失態(tài)。</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中學(xué)廣播站的播音員的年齡構(gòu)成是呈梯級分布的,高中部為主,袁莉和欣欣,以及馬新建等初中部的比我、沈默、凌波、海燕、新芝、吳林、甘哲、雪雁、辰蘭等一干高中部的年紀(jì)小很多。我們高三時,她們才初三。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她們倆就是鮮活的例子。袁莉在小學(xué)時就榮獲了“全國故事大王”金獎,幾乎是火箭速度進入校學(xué)生會和團委,也順勢破格進入了廣播站——她的語言能力,太適合做播音員了。而欣欣初二就在全市的朗誦比賽上摘金奪銀,是帶著八十五中新竹朗誦藝術(shù)社的副社長光環(huán)進入廣播站的。所有人都對這兩個總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眼睛大,嘴巴也大,鼻頭微微上翹,說起話來滿臉生動的小姑娘印象深刻——袁莉和欣欣其實長得并不是很相像,一個童花頭,一個馬尾辮,但渾身上下那種壓抑不住的驕傲和自信,有著謎似的重疊度,以至于在我們的內(nèi)心里,她們是我們校園廣播站的twins,絕代雙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后來,我想起她們時,當(dāng)年那些華彩名場面都淡去了,惟一涌入腦海的就是那天黃昏 “年輕的老干部”們激動的淚水。那一刻,她們卸下了那些光環(huán),回到了自己年齡本來的樣子,我很欣慰。</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高中畢業(yè)后,我們的廣播站成員散落在五湖四海,很多人失去了聯(lián)系,多年以后我才費盡周折和欣欣互相加了微信??吹疆?dāng)年的小女孩欣欣不僅事業(yè)成功,而且已經(jīng)是兒女雙全的幸福母親,她女兒活脫脫是當(dāng)年的欣欣復(fù)刻版,令人不由感概時光的神奇魔法。但“絕代雙嬌”之一的袁莉卻和任何人都沒有了交集。也許,天生驕傲是保護傘,有時候也會是隱形的負擔(dān)吧。那個驕傲的小女孩,不知如今身在何方,不知是否還記得那個下午的燭光和當(dāng)年激動難耐的淚水呢?</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那天除了袁莉和欣欣流淚,現(xiàn)場所有人的情緒都很激動,包括我自己。與我和沈默同級的“元老”們——圓圓的臉圓圓的大眼睛的新芝,總是活潑開朗、笑靨如花的凌波,手牽手依靠著彼此,隨著歌聲輕輕搖晃著身體,嘴里無聲地隨歌曲念誦著歌詞,眼神迷蒙如遠星點點;就連平日里嬉笑怒罵,經(jīng)常批判廣播站文藝氣息過重,席慕蓉和汪國真泛濫的憤怒少年甘哲都破天荒地低下了眼瞼,像是努力控制著自己,又不愿讓別人看到他的手足無措,這突如其來的浪漫氛圍,讓他有些不那么適應(yīng),但又確實被打動了。</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海燕和吳林雖然是操盤團隊成員,卻也被突如其來的感動氛圍激動得滿臉通紅。海燕個頭不高,稚氣久久未脫,明明是高中生,看上去卻還總是像個初中生一樣,平日里羞羞怯怯,言語不多,但很愛笑,因為正在矯正牙齒的緣故,帶著牙箍,每次忍俊不禁時都慌亂地捂住嘴的樣子,以及她那句“讓我們談?wù)勅松伞钡目陬^禪,常常成為我們閑暇時開玩笑的材料,但在那一刻,她似乎忘了自己的禁忌,滿臉通紅地輕聲哼唱,甚至唱出聲來了。沒有人笑話她,也沒有人笑話彼此的不同往常,十幾個少男少女一臉虔誠的樣子,讓這個儀式變得出人意料的神圣。</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歌聲隱去,我們看到長方形的工作臺當(dāng)中擺放著一個蛋糕,旁邊眾星捧月地分布著高高低低的瓶子。有香檳,還有啤酒。蛋糕和酒,蠟燭,就是儀式的全部。</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沈默見大家情緒稍微平復(fù)一些了,站在房間中央說:“今天桌上的蠟燭的數(shù)字,和我們今天在場的人數(shù)一樣。這里的意味,相信大家都體會得到。在我們的廣播站里,雖然有年齡、年級的差別,有高三的,有高一的,還有初三的,但是我們合作得很好。這句話,聽上去有點官腔了,但的確事實就是這樣?!?lt;/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沈默說到這里,有點兒失態(tài),但只是一瞬間的恍惚?!暗灎T有亮的時候,也一定有熄滅的一天。就像我們幾個,下學(xué)期就得光榮“退休”,專心去考大學(xué)了,要離開廣播站了……但我們的心還是在這兒的,愿大家都記住,曾有那么些燭光!……”沈默控制不住自己,像有什么哽住了喉嚨,他無聲地抬起手臂,指向我,半晌才憋出最后的話語:“楚涵,過年了,大家伙今后難得聚在一起了,你趕緊來首好詩給我們大家吧!”</p><p class="ql-block">&nbsp;</p> <p class="ql-block">我那時只覺眼前一片蒼茫。直到沈默又大聲說了一遍,我才將將恢復(fù)了正常的意識。我緩緩站起身,看著周圍那些我朝夕相處的伙伴們,那一雙雙燦爛如星的眼眸,那一張張熟悉而親切的臉,我真的覺得說什么都是多余的,連詩歌在那種場合都是多余的裝點。這時袁莉開始大聲叫嚷,別現(xiàn)場醞釀了!快說話吧,說啥都行,現(xiàn)在你張口就是詩??!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哭腔是那么明顯,讓我既感動又忍不住想笑。</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雖然在升入高三后,我不止一次用倒計時的方式計算過那個告別的日子,但內(nèi)心深處從來沒有為告別做好準(zhǔn)備。我太留戀這個給我高中三年帶來無窮歡樂,讓我對整個中學(xué)時代充滿感激的奇妙空間了,在這個空間里,我幸運地認(rèn)識了這么多可以袒露心底最完整故事的伙伴,在和他們相處的日子里,我那因理科成績不堪的自卑感被融化殆盡。我也知道,沈默、凌波、海燕、甘哲、吳林在各自的班級里都不屬于以學(xué)習(xí)成績?yōu)槔蠋熕匾暤膬?yōu)等生,是廣播站這樣一個空間像烏托邦一樣地包容了我們,鼓舞了我們,也開啟了我們,后來,也成就了我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不是廣播站,我們這些跨越了各個年級和班級的少年,也許今生都會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只會成為一張張成績單上枯燥的數(shù)字前面的姓氏前綴,而不會相撞出那么多那么多簡單到幼稚,但又坦白到誠懇,有些超出了年齡,有些又回到了本真的情感火花。那樣,我們的校園人生將會失去多少美好與感動啊。起碼,沒有廣播站的淬煉,我們對友情的理解一定不會有那么多層次。相知,是一種需要情感共振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廣播站就是最佳的反應(yīng)容器。</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我的內(nèi)心翻江倒海,涌出唇齒的只是語無倫次的話語。我們不是最早一批和廣播站告別的,過去一年,廣播站的第一屆元老播音員司絲和她同級的高年級同學(xué)也是在這個時刻,在高考戰(zhàn)車的轟鳴聲中,無奈退出了廣播站。我們一直很內(nèi)疚沒有為她們組織一次正式的退出儀式。所以,沈默才和我一起“密謀”了這個聚會。不為昨天愁,也不為明天憂,我們只想轟轟烈烈地大鬧了一場,然后滿心歡喜地退出江湖,給自己,也給大家一個交待而已。</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但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退出”只是個物理名詞,或者說是社會化的行為動作而已。在精神上,我們這一幫特立獨行,卻彼此認(rèn)同的“四海好家伙”,不管怎么顛沛流離,從主觀愿望上,應(yīng)該永遠都不會退出彼此的世界吧?因為這個世界是我們這一群人共同建造的,每個人都是自由的一分子,沒有什么疆界約束,也沒有什么君王臣子。在這里,我們是因彼此而成立的。只不過年少的我們都沒有去想過,后來所謂的成長,會損耗掉我們多少的棱角,多少的希望,多少的熱情,還有多少的瘋狂。我已經(jīng)不記得當(dāng)時自己說了什么樣的言語,只記得最后一句是:干杯,為我們的廣播站,永永遠遠!</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那天,我們彼此干著杯,說著只有彼此聽得懂的話,時不時爆發(fā)出來陣陣笑聲。時間過得很快,我們的聚會從下午一點半一直延續(xù)到七點。十幾根蠟燭早已燃盡,酒也早已喝干,話卻似乎說也說不完。華燈初上時節(jié),從窗口滲入的夜色提醒依依不舍的我們,應(yīng)該回家了,而新的一年,新的一個時代即將來臨了。當(dāng)我們打開門時,卻不由呆住了。在我們歡聲笑語的時候,沒有人察覺外邊何時開始飄雪,等到我們出門時,外邊已是一個銀裝素裹的雪世界,校園操場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我們停放在廣播站門口的自行車也被雪覆蓋住了,而且大片大片的雪花還在撲面而來,絲毫沒有停歇的感覺。80年代的最后一個元旦,一場靜悄悄的大雪漫天飛舞,覆蓋了我們所有的視線,世界一片純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瑞雪兆豐年!”胖胖的甘哲平日里一直對我寫詩冷嘲熱諷,認(rèn)為我是一個腐朽的“鴛鴦蝴蝶派”文人,那一時刻卻比我還要鴛鴦蝴蝶一些了,忽然地大發(fā)詩情:“來,咱們幾個握握手,彼此祝福一下!”</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對呀,保佑七月份順利!”</p><p class="ql-block">“八月份得志!”</p><p class="ql-block">“九月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p><p class="ql-block">“祝愿每個人都成功!”</p><p class="ql-block">“愛我所愛,無怨無悔!”</p><p class="ql-block">“每天都要像今天一樣開心!”</p><p class="ql-block">“一定要幸福!”</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空曠的校園里,在飛雪之中,我們的聲音顯得是那么遼闊,久久回響。</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盡管那一年的高考之后,悲喜交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愿進入了理想的人生軌跡;再后來,隨著時間推移,我們都或主動或被動地各自遠揚,在天南地北開枝散葉——有的成了高科技通訊企業(yè)的精英,有的成了知識界的網(wǎng)紅,有的已兒女雙全,也有的至今獨善其身,還有很多當(dāng)年的伙伴,在社交平臺發(fā)達的年代,依然斷了聯(lián)系,難覓影蹤。年輪飛旋,也許再次相見,已經(jīng)不敢相認(rèn)陌生的容顏了。但那年與廣播站的伙伴們共同迎來的80年代最后的那一場雪,讓我們的生命記憶里,永遠有一抹純潔和天真,雖然那是一場我們都不肯命名,也刻意忽視涵義的別離。</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那一年里的那一天,佇立在那個校園角落里,代表我們個體的點點燭火,仿佛是留在昨日以前的星光。當(dāng)它將我們照亮的時候,往往惘然不覺,只有等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不經(jīng)意時回望時禁不住惆悵;但想到那十幾盞燭火和對應(yīng)的名字和臉龐,又會深深地慶幸,還好,那么平淡無奇的青春里,居然有彼此。世上有多少真實的烏托邦呢?無從考證。但我知道,曾經(jīng)有一個“聲音的烏托邦”,真實地存在過,我們曾經(jīng)努力地證明了,在平凡人的生命里,也會安放那么多不安的熱愛,還有那么多無定義也不需要定義的向往。</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你還記得那年在燭光下默默許下的諾言嗎?你還記得當(dāng)時在雪地里大聲說出的愿望嗎?……時間很短,歲月很長。80年代最后一個元旦的最后一場雪,洋洋灑灑落在古都內(nèi)外,落在我們永恒的那一年里,悄然成為時光的界碑,界碑兩側(cè),一邊大雪紛飛,一邊千里暖陽。那些名字,還在閃閃發(fā)亮。</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這么多年了,我還記得,曾經(jīng)有那么些燭光。</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