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center;"><font color="#ed2308"><b>【鄭重聲明】</b></font></h3><div><font color="#ed2308"><b> 本人制作的美篇不接受也不發(fā)送任何紅包、打賞,請朋友們謹(jǐn)防上當(dāng)!因為近期發(fā)現(xiàn)閱覽頁面出現(xiàn)貌似紅包打賞的彈出框,非本人所為,請大家不要點擊,更不要所謂的打賞!謝謝大家!</b></font></div> <h3><b> 【友情提示】請點擊上面藍色文字,閱讀欣賞【山城文苑】黎星工作室的美篇專欄,美圖美文盡在其中。</b></h3> <h3><font color="#010101"><b> 艾立新,男。出生于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初。湖北松滋市人。中華詩詞學(xué)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荊州市作協(xié)會員?!渡进Q》雜志執(zhí)行主編。著有長篇小說《在那遙遠的山寨》、中篇小說《灣灣的洈河彎彎的船》、《門前是非》、《野豬嶺》、《天空那片灰色的云》等,作品散見國內(nèi)多種報刊,并數(shù)次獲得國家級賽事大獎。有詩詞、散文、小說作品入選年度選本。<br />(作者郵箱:57395954@qq. com)<br /></b><br /></font></h3> <h3></h3><h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b>【中篇小說】 煙 火</b></span></h1><div style="text-align:left;"><span style="color:rgb(1,1,1);"><br /></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作者:艾立新)</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br /></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山上層層桃李花,云間煙火是人家”(《竹枝詞》)。煙火,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除了指世人以食為天,晨炊星飯,更多的是指家族傳宗接代,生齒日繁,就像山外人說的香火那樣。<br /> ——題記<br /><br /></font><div style="text-align:center;">1.黃漢伯的祖父和父親</div><br /> 龍崗,一條酷似龍身的山崗,悄無聲息地蟄伏在武陵山脈一處貧瘠荒蠻的大山中。而西流村的雀兒窩就位于昂首的龍頭之上——一片郁郁蔥蔥間隱隱約約露出裊裊炊煙,雖然遠離村落,卻也有人居住。<br /> 據(jù)說,雀兒窩是黃漢伯的祖父在世時給取的名兒。那時他的父親只有十歲。祖父帶著兒子爬上這座山頭時,就注定了黃家子孫的命運要和這里拴在一起。一年前,一場天火將他們的老屋給毀了,黃漢伯的奶奶也成了一堆墳土。痛定思痛,倔強而迷信的祖父將飛來的橫禍歸咎于老屋場的風(fēng)水。他選擇了遷居,把偏僻荒野的雀兒窩作為爺倆的安身之處。祖父堅信這里是龍脈之首,風(fēng)水自然不會差。這里原本沒有地名,祖父說,咱爺倆是驚魂的山雀子,這里就叫雀兒窩吧!<br /> 雀兒窩也就是一片亂石洼地。祖父在那里用山石壘砌了一間石屋,開荒種地,掘筑水池,引出山泉,立灶炊事,雀兒窩從此有了人間煙火,成了西流村黃氏一門新的棲息和繁衍之地。<br /> 當(dāng)祖父離世的時候,雀兒窩的石屋增加到了五間。父親已娶妻生子,漢伯為長,漢仲為次。弟兄倆的名字都是請西流村那位老齋公取的,父親雖然沒讀過書,卻對讀書人格外敬重。老齋公懂風(fēng)水,曾勸黃家遷居,讓父親十分詫異。老齋公說,此處雖是龍脈,龍生九子,秉性各異。善惡良莠,兆兇兆吉。詳觀此處龍脈,乃睚眥之象。雀兒窩地處豹首,兇兆隱藏,還是早遷為好。老齋公的話雖然讓父親有些半信半疑,惴惴不安,但將先人的一生所營毀于一旦,他下不了這個狠心。<br /> 祖父在世時黃漢伯是見過的,他覺得自己的父親和祖父一樣的倔強。依稀記得,祖父臨終時是倚靠在床頭上的,他不愿躺著離去。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守住雀兒窩。二十年后,同樣的遺言,父親留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子。<br /> 父親是一九七六年去世的,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在那“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的年代,生產(chǎn)隊從沒消停過。冬天農(nóng)閑,卻是興修水利的季節(jié),在一次修建人工渠時,父親被開山啞炮炸斷了一只腿,因無錢救治而奪去了生命。<br /><br />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2.黃漢伯和他的弟弟</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父親死時,二十四歲的黃漢伯也剛做父親。他還沒來得及從初為人父的喜悅中緩過神來,就被喪父之痛幾乎擊潰。母親是個多病的小腳女人,弟弟黃漢仲也才十四歲,媳婦還在坐月子,襁褓里的孩子嗷嗷待哺,一家老小的生存將黃漢伯推到艱難竭蹶的懸崖邊。“守住雀兒窩”的遺囑更像山頂那塊巨大的飛來石,把黃漢伯壓得喘不過氣來。沒有退路,誰叫自己是老大呢?雀兒窩的煙火要延續(xù),守不住也得守。黃漢伯只得認(rèn)命。<br /> 弟弟黃漢仲人小鬼大,淘氣機靈。山里人沒錢讀書,小學(xué)讀完就輟學(xué)在家?guī)透绺鐒谧?。一家人雖然清苦,卻還能過得去。全家只有兩個半勞動力,黃漢仲未成年,生產(chǎn)隊里干活兒只能抵半個工。雖說只有幾分錢,可多少也能掙回些口糧。即使只是些紅薯、土豆、玉米棒子和高粱,那也是山里人的活命糧。沒能讓弟弟繼續(xù)讀書,黃漢伯一直耿耿于懷,總覺得對不住弟弟。<br /> 可是,就在弟弟十六歲那年,黃漢伯卻破天荒地狠狠地打了弟弟一耳光。就因為一句話,雀兒窩是個“窮鬼窩”,不如一把火燒了的好。黃漢仲之所以脫口說出這句讓哥哥忌諱的話,是因為母親久病無錢醫(yī)治,沒能撐過那年寒冬就走了。記得那天,雀兒窩冰天雪地,風(fēng)雪阻斷了下山的路,兄弟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奄奄一息的母親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氣。兄弟倆破冰掘穴草草地掩埋了母親,雀兒窩的后山上又添了一座新墳。<br /> 黃漢仲流著淚,壓抑著心底的悲傷,哥哥的措手無策讓他感到失望,突如其來的孤獨感更讓他焦慮彷徨。黃漢仲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無形中滋生出一種叛逆的心理。他開始鄙視這個被先人們視為風(fēng)水寶地的雀兒窩,他從小就向往山下的西流村,雖說村里也就百十來戶人家,可那里的煙火比雀兒窩要旺得多。他甚至懷疑當(dāng)年祖父棄村上山的真實原因。年少的黃漢仲暗暗發(fā)誓一定要離開雀兒窩。<br /> 哥哥的一記耳光搧得重了些,情急之下哪顧得了輕重?黃漢伯事后非常懊悔,他跪在爹娘墳前使勁地拍打自己的臉頰,訴說自己的莽撞與過錯。可是,這一切黃漢仲都不知道。<br /> 雀兒窩失去了以往的生氣,石屋煙筒冒出的炊煙也淡薄了許多。不知不覺間黃漢仲滿了十八歲,他提出要分家。讓哥嫂始料不及的倒不是舍不得那幾間石屋和鍋盆碗灶,而是弟弟突如其來的要求明顯地帶有憤懣和決裂的情緒。樹大分椏,戶大分家。也沒有理由反對,黃漢伯只好含淚同意。黃漢仲只要了自己住的那間石屋。就在分家的第二天凌晨,黃漢仲就一人悄悄地離開了雀兒窩。<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3.多虧了隊長梁老爹</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黃漢仲并沒有走多遠,他只是到了山外的西流村。西流村坐落在洈河邊,離雀兒窩要翻過好幾個山坳。西流村有百來戶人家,是這個生產(chǎn)隊村民最集中的地方。黃漢仲一家雖然獨居在雀兒窩,卻也是這個生產(chǎn)隊的社員,對這里并不生疏。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黃漢仲自然認(rèn)得。當(dāng)他走進村口時,大老遠就看見一個佝僂著腰的人影站在那棵古樟樹下?lián)u晃著,他知道是村里的那個瘋子。瘋子早晚都會在這棵古障樹下呆上好一陣子,嘴里咕噥著說是在等人,卻沒人知道他等誰。日子久了,人們也就見怪不怪了。<br /> 黃漢仲忐忑不安地走近瘋子身邊時,他屏住氣沒敢吱聲,幾乎是擦身而過。瘋子突然從他身后傳來幾聲嘆息,隱隱約約聽到他咕噥著說,遭孽啊,遭孽!黃漢仲心里一動,說我嗎?黃漢仲轉(zhuǎn)過身去,瘋子已搖搖晃晃地向村外走去。<br /> 爹娘都死了,尸骨未寒。自己這樣猝然離家,哥嫂會怎么想呢?雖說哥哥的那一巴掌,將他對雀兒窩僅剩的那么點兒留戀一掃而光,然而,哥嫂對他的疼愛卻難以從心中抹去。他只是忍受不了雀兒窩的那種與世隔絕的孤獨和窮苦。他不想遵循祖輩們的遺訓(xùn),去死守著那個鳥不生蛋的雀兒窩。黃漢仲從小就向往山下的那條波光鱗鱗,綠水逶迤的洈河,還有河畔這個恬靜的西流村。在他眼中,西流村就是老師曾說過的世外桃源。他總是拿雀兒窩和西流村作比較,黃家祖輩們?yōu)樯兑衲切┥胶镒樱艞壥劳馓以雌嚼镢@?如今,雀兒窩還是那個雀兒窩,山猴子早沒了,若再不離開那個窮苦窩,恐怕黃家早晚也要沒了。黃漢仲猛然打了個冷顫,他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哥哥未老先衰的臉龐。<br /> 黃漢仲站在村口石碾子邊,悵然如有所失,望著村里那些屋頂上飄裊著的炊煙,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貿(mào)然下山是多么的輕率。此時的西流村還浸淫在蒙蒙晨霧和炊煙之中,偶爾傳出幾聲雞鳴犬吠,打破小村黎明的寧靜。西流村是山下人的西流村,不屬于他。雖然他的祖輩是從這里走進山去的,可那是一種背叛的遺棄。這里的人們還會接納他們的子孫?黃漢仲正胡思亂想著,一條大黑狗悄無聲息地竄到他跟前,把他嚇了一跳。<br /> 黑子,回來!隨著一聲呵斥,一個穿著粗布大褂的老人向他走來。聽聲音就知道是生產(chǎn)隊的老隊長梁老爹。梁老爹是來敲鐘催促社員們準(zhǔn)備出工的,那口裂縫了的大銅鐘就懸掛在那棵古樟樹上。黃漢仲雖說也是本隊的社員,卻很少聽到大銅鐘的響聲。他家住在山里,敲破了鐘也聽不到。幾年前,生產(chǎn)隊把雀兒窩四周一些零散的坡田交給黃漢伯兄弟倆,按照隊里的安排種植,到了收獲期生產(chǎn)隊會組織社員們前來收割入庫。梁老爹為此事差點兒被公社把隊長給撤了,說是他在變相搞“三包”。幸虧大隊書記在匯報時幫助打馬虎眼,這事才算遮掩過去。<br /> 梁老爹走攏來,這才看清楚站在石碾子前的是黃漢仲。黃家兄弟分家的事他也聽說了,富家爭財,窮家分灶,這是遲早的事。他擔(dān)心的是黃漢仲年少不更事,一個人怎么過?梁老爹和黃漢仲的爹是磕頭拜把子兄弟,黃漢仲他爹四年前就是為了救梁老爹受的傷??吹近S漢仲失魂落魄的樣子,梁老爹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黃漢仲他爹臨終時將倆孩子托付給他的情景,那雙難以瞑目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留戀和絕望的眼神,讓梁老爹至今揪心難忘。<br /> 漢仲啊,你怎么一大早就下山啦?梁老爹用腳把纏在腿邊的大黑狗扒到一邊。<br /> 黃漢仲心里一酸,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他心里明白,要想在西流村落腳,現(xiàn)在唯一能幫他的就是梁老爹了。黃漢仲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梁老爹,他說自己不會再回雀兒窩,西流村容不下他,他就順著洈河往東走,不是聽說洈河的下游是一馬平川的魚米之鄉(xiāng)么?他真想去看看。<br /> 梁老爹沉吟了好一會兒。自從黃家兄弟倆分家后,這事就成了梁老爹的一塊心病。不是沒勸說過,黃漢仲的性格很倔強,就像一頭犟牛,硬拉猛拽是不行的。他說分家并不是嫌棄哥嫂,而是想離開雀兒窩回到西流村生活。<br /> 梁老爹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家兄弟曾對他說過,屋里的那個丫頭不小了,獨生女又舍不得嫁出去,要是雀兒窩的黃家老二能給他做個上門女婿就好了。當(dāng)時,梁老爹也不以為然,說孩子們才多大???等些年吧!我去給你說媒。這事兒就給擱下了?,F(xiàn)在黃漢仲執(zhí)意要在西流村落腳,不正是個好機會么?聽說自己的侄女早就相中了這小子,若能成就了這樁婚事,也何嘗不是件好事。<br /> 這樣吧,你先到我弟兄永福家住下來,等你哥同意后,我們再想辦法,你說行嗎?梁老爹試探黃漢仲說。<br /> 黃漢仲眼睛一亮,梁永福家的閨女梁花花曾是他幼時的同桌,比他小兩歲。那時兩小無猜,互有好感。只是黃漢仲輟學(xué)回了雀兒窩,倆人便少了接觸。梁花花去鄉(xiāng)里讀初中,學(xué)習(xí)成績也不咋樣,她父親梁永福干脆要她也下了學(xué),讓她在村里代銷店給自己幫忙。黃漢仲有時下山到代銷店買些油鹽什么的,總要被梁花花纏著說笑許久才能回家。梁花花是那種大大咧咧的女伢子,胖胖墩墩的,卻長著一副閨秀容顏,柳眉長眼,唇紅齒皓。黃漢仲早打心眼里喜歡上了梁花花。梁老爹的安排或許就是天意,歪打正著地讓黃漢仲落在了一個福窩里。<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4.黃漢仲做了準(zhǔn)上門女婿</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黃漢伯對弟弟放心不下,當(dāng)天就下山勸黃漢仲回雀兒窩。在梁老爹的家里,兄弟倆推心置腹地進行了長談,黃漢伯這才真正明白了弟弟的心事。梁老爹索性也將梁永福想招黃漢仲入贅做女婿的事兒說了。黃漢伯見弟弟雖然滿臉通紅,一言不發(fā),眼睛里卻流露出一種欣喜的眼神,他知道只能如此了。<br /> 梁老爹的兄弟梁永福是供銷社在村里的代銷員,西流村老少們的生活分配物資都由他來銷售。什么紅糖肥皂啊,香煙火柴啊,煤油布匹啊……都要供應(yīng)票的,因此,梁永福在村子里也算是個人物。梁永福就梁花花這么一個女兒,鄉(xiāng)下人重男輕女,可他不一樣,夫妻倆把女兒當(dāng)個寶寵著。雖說梁家煙火要人傳承,將來找個女婿上門不照樣抵門撐戶?梁永福知道女兒很喜歡黃家二小子,他悄悄地找算命先生給他們合了八字,女兒屬龍,黃漢仲屬虎,屬龍的女人配屬虎的男人不沖不克,而且旺夫,會是段好姻緣的。西流村也就這么大,扳起手指數(shù)了一遍,除了黃家二小子還真沒有誰能和閨女般配。自從他聽說黃家兄弟倆已經(jīng)分家過后,招婿入贅的念頭就越來越強烈了。當(dāng)梁老爹帶著黃漢仲哥倆來到梁永福家時,梁永福一家喜得如同天上掉下了個大元寶。真是夢里想什么就來什么,這就是緣分!<br />吧 梁老爹對梁永福說,這孩子不想待在山上了,想回村子里住。你看隊里又沒有空屋,一時半會的也不可能壘墻蓋屋。你家房子寬,就讓他暫住在這里。你的心事我也對他哥倆說了,就看孩子們的緣分啦!相處一段日子,雙方都說行就再定下來如何?<br /> 按照西流村的習(xí)俗,上門女婿未到婚嫁年齡也可接過去,先當(dāng)兒子養(yǎng)著。一來籠絡(luò)感情,二來添個勞力。過幾年瓜熟蒂落,再給小倆口圓房。梁永福正求之不得呢!哪有不同意的。梁花花羞紅著臉,躲進里屋給黃漢仲收拾房間去了。<br /> 梁老爹把梁永福拉到一邊,低聲告訴他,這小子有個條件,就是入贅不能改姓,這也是他哥的意思。梁永福想了想,說,我也沒那奢望,只要他以后能將這個家支撐著,好好待花兒就行。不過,將來有了孩子可要姓梁,這個可不能隨他。那是自然的,梁老爹說。<br /> 黃漢仲很乖巧,走到梁永福夫婦跟前,彎腰鞠了個躬,說,福爹福媽,給您二老添麻煩啦!梁永福滿臉堆笑,連連說,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還客氣什么。躲在里屋的梁花花捂著嘴只差沒笑出聲來,心里嘀咕著,福爹福媽的多拗口??!干嘛不就叫爹媽得啦!<br /> 梁永福的老婆趕忙下廚做飯。梁老爹讓梁永福去請來大隊書記和生產(chǎn)隊其他幾個干部,大家圍在一起商量了一下,都覺得是件好事,趁著黃家兄弟都在,既然雙方都有意,便順?biāo)浦郯堰@件事情給定了。<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5.黃漢伯的媳婦得了癔癥</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黃漢仲在西流村落了腳,梁永福如愿地招了個小女婿,這在西流村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事兒。難免有人背地里說三道四,時間久了,也就淡然了。梁花花不再給她爹幫忙照看代銷店了,回到家里和黃漢仲一道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倆人早出晚歸,形影相隨,那種親熱的黏糊勁兒,讓村里的那些年輕人看得眼饞。<br /> 半年過去了,黃漢仲還是第一次回雀兒窩。這天是哥的生日,他不能不回去。就這么個親人,哪有不惦記的?黃漢仲至今還記得那天哥哥邁出梁永福家的門檻時,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他跑過去扶著哥哥的手臂時,明顯地感覺到哥哥身體在微微顫抖,那雙泛紅的眼睛里閃現(xiàn)淚光。他忽然發(fā)現(xiàn)哥哥的頭發(fā)里摻雜有幾根白發(fā),一陣凄楚從心底涌起,哥才二十八歲呀!他想起了兄弟倆相依為命的那些日子,愈發(fā)感到內(nèi)疚。梁永福得知黃漢仲想回雀兒窩看哥嫂,馬上從代銷店帶回兩包糖果餅干、一瓶酒和一段花布,還吩咐梁花花一同前往。<br /> 一路上,梁花花心里像揣了個小兔子蹦跶個不停,生怕哥嫂不待見。黃漢仲說,花兒,你緊張個啥?哥嫂你又不是沒見過。雖然口里這樣說著,黃漢仲也一樣心惶惶的,畢竟是自己對不起哥嫂,也不知回去該說什么好。<br /> 哥嫂都下田去了,家里只有小侄兒石頭被鎖在石屋里。石頭都三歲了,虎頭虎腦倒有點像他叔。正在門縫往外看的石頭見到黃漢仲,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嘴里不停地叫著叔叔。黃漢仲趕忙把手里的東西交給梁花花,轉(zhuǎn)身到門旁邊的舂米的碓窩旁,從里面掏出那把熟悉的銅鑰匙,打開木門走了進去,一把抱起石頭連唬帶哄。石頭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越發(fā)哭得厲害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梁花花連忙拿了顆玻璃紙包的棒棒糖塞進石頭手里,紅紅綠綠的玻璃紙立刻吸引了孩子的眼球,石頭這才破涕為笑。<br /> 雀兒窩還是那個樣,片石壘成的石屋冷冰冰的。屋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一絲亮光穿過墻上那個狹小的木柵窗照進來,一股淡淡的霉氣在光照下散發(fā)著,如絲如縷。石壁上掛著蓑衣斗笠和一串串干辣椒皮,墻角那個儲柜空空的,只有墻邊地上散落著一些紅薯和老南瓜。黃漢仲鼻子一酸,沒想到哥嫂一家會越來越困窘。<br /> 黃漢仲知道哥嫂一定就在屋后的那塊坡田里勞動,如果去遠了他們會帶著孩子的。他讓石頭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帶著梁花花爬上后山,遠遠就看見哥嫂佝僂著腰在那里挖田。石頭手舞足蹈,高興地叫著爹娘。剛到田頭,石頭就扭動著身子要下地,黃漢仲把他放了下來,石頭隨即向他爹娘跑去。哥哥抬頭看見黃漢仲,立刻丟下手中的挖鋤,快步迎了過來。嫂子卻蹲在田里用手在撥弄著什么連頭也沒抬起來。前不久黃漢伯下山買農(nóng)藥時告訴黃漢仲,嫂子的身體不太好,什么病情也沒細(xì)說。看到嫂子的表現(xiàn),黃漢仲馬上覺得不太對勁。<br />黃漢伯說,你嫂子最近精神越來越差,整天恍恍惚惚的,有時還會出現(xiàn)一些癔癥。我擔(dān)心會你嫂子留在家里會出事,只好把石頭獨自鎖在屋里,帶著你嫂子去田里做事。<br /> 嫂子怎么病成這樣?去大隊醫(yī)務(wù)室看過嗎?黃漢仲著急地問道。<br /> 唉,都怪我!黃漢伯長長地嘆了口氣。<br />原來,自從黃漢仲離開雀兒窩后,黃漢伯的心情一直不好,媳婦病了也沒注意到。直到那天半夜,黃漢伯醒來解手,床上沒了媳婦和孩子。石屋的門半掩著,黃漢伯出去不見人影,他這才著了急。深更半夜的她娘倆會到哪兒去?外面黑乎乎的,嶺上黑林子里的生魂(狼)叫得瘆人。黃漢伯打著火把大聲喊叫,好一會兒才聽到柴摞堆那邊傳來孩子被捂著嘴發(fā)出的嗚嗚聲。他走近一看,媳婦緊緊摟住石頭,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孩子的嘴,驚恐地畏縮在柴摞堆旁。黃漢伯好不容易才將媳婦和孩子倆弄回屋里,媳婦直打哆嗦,說是見到了鬼,渾身是火,它要把石屋都給炸了,她才抱著孩子跑了出來。從那晚以后,黃漢伯的媳婦總是疑神疑鬼,癡癡呆呆的。<br /> 黃漢仲忽然想起了西流村的瘋子。他一把拉住哥哥的手說,哥,這事再耽誤不得了!要趕緊給嫂子看醫(yī)生,萬一有事了你和石頭怎么過???<br /> 黃漢伯一下子像打霜的秧子,慢慢地蹲了下去。哥拿什么去給你嫂子治病啊?去年隊里才分了多少錢?一年不到一百塊,油鹽醬醋都搬不回來。<br /> 梁花花一直插不上話,看了看滿臉焦急的黃漢仲,說,你別太犯愁!我去給爹說說,看他能不能從代銷店里挪點錢,先給嫂子治病再說。<br /> 黃漢伯一抹眼淚站起來,連聲道謝說,有妹子這句話,就是你爹挪不了錢,我也領(lǐng)情了。黃漢伯轉(zhuǎn)身又對弟弟說,我是黃家老大,不能像你可以丟下雀兒窩,先人們遺囑做后人的不能不遵。況且雀兒窩還有祖父和爹娘的墳?zāi)梗覀冃值軅z總得有一個要守在這里。你比哥聰明,以后一定比哥有出息。到那時能幫哥一把,哥就知足了。<br /> 黃漢仲心里很難過,哥哥的話讓他感到無地自容。他知道哥說的是真心話,也明白哥要犧牲自己的一生,來堅守對祖父和父親的承諾。既然這一步已邁出去了,人生的路就得自己去走,無論是哥還是自己。這就是命么?黃漢仲不信命,其實,黃漢伯也不信命。只是黃漢伯是個安分守己的人,他走不出祖父和父親的陰影,那句遺囑像咒語一樣糾纏著他,雀兒窩將他死死地圈在了那里。黃漢仲在心里暗暗許愿,若有一天他出息了,一定要把哥嫂遷回西流村。<br /> 梁花花拉了拉黃漢仲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過去看看嫂子。黃漢仲回過神來,抬頭望過去,嫂子正和石頭嬉鬧,對這邊不聞不問。黃漢伯?dāng)r住他說,你們就不要過去了,她不會理睬你們的。<br /> 梁花花將手里帶來的點心和酒遞給黃漢伯說,哥,今天是你的生日,漢仲念叨了很久,今天是特意來給你做生的。接過弟媳遞過來的壽禮,黃漢伯兩眼泛紅,淚光盈盈,沒想到弟弟竟然還把自己的生日放在心上。黃漢伯要他倆留下吃飯了回去,黃漢仲小倆口連連推辭,說好了回家吃飯的,怕家里兩老等得著急。黃漢仲從口袋里掏出岳父給他的私房錢,硬是塞給了哥哥,隨即轉(zhuǎn)身拉著梁花花,不敢回頭再看哥哥一眼,匆匆地離開了雀兒窩。<br /><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6.梁永福家好事連連</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對于西流村的村民們來說,一九八二年是個好年頭。風(fēng)調(diào)雨順不說,最主要的是他們大隊實行“農(nóng)村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真正實現(xiàn)了分田到戶大包干。家家戶戶都有了自己的田地。<br />梁永福家更是喜事連連。梁花花在西流村小學(xué)當(dāng)了代課老師,雖然她連初中都沒念完,可山村小學(xué)能到哪兒去請老師?原來那個老教師是早些年下放到這里的,去年落實政策回城了。村里那幾十個孩子得有個人給帶著,這可急壞了那些大人們。本來村里有個讀過初中的候選人,可她是個就要嫁出村去的姑娘。也是梁永福福至心靈,夾著兩條香煙到大隊支部書記家去了一趟,事情就給辦妥了。<br /> 梁花花當(dāng)了代課老師不到一個月,梁永福就給女兒和黃漢仲辦了喜事。梁永福親自去雀兒窩接黃漢伯一家到西流村做客。這年黃漢伯承包了雀兒窩周邊的那些坡田,莊稼來勢很好,媳婦的病情也有所好轉(zhuǎn),接到親家叔邀請,黃漢伯便高興地帶著媳婦和兒子到西流村來給弟弟賀喜。黃漢伯感激梁永?;I錢借他給媳婦治病,下山時給梁永福帶來了幾張毛色光亮的猸子皮,那是他去年冬天趕山打獵留下的。梁永福自然不能虧了女婿的娘家大哥,黃漢伯回雀兒窩時,梁永福讓他帶走了一大包吃的用的,還給了石頭一個大的紅包。<br /><br /> 前些時,黃漢仲和哥嫂去縣城給嫂子看病,沿著洈河乘舟而下,到了下游幾十里水路的白沙洲船埠上岸,趕上湖南過來的班車,顛顛簸簸開了百多里路才到了縣城。這是他們第一次進城,自然一切感到新奇?;氐轿髁鞔搴?,黃漢仲好些日子才從興奮中平靜下來。他把在城里所見到的一些新鮮事兒講給梁花花聽,梁花花連腸子都悔青了,干嘛不跟著去看看呢?梁永福說,這樣的機會以后多著呢!聽說我們這邊的土路馬上就要擴建成公路,連通白沙洲那邊的國道,再去公社和縣里就方便了。<br /> 梁花花纏著黃漢仲,問他是城里的姑娘們長得好看還是她好看。黃漢仲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說,是花兒都好看。她們是城里的海棠花,你是鄉(xiāng)里的高粱花。梁花花一下子楞住了,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黃漢仲是在拿她梁花花的名字逗她。梁花花輕輕地捶了他一拳,嗔怪地罵道,死沒正經(jīng)!<br /> 黃漢仲做了個怪相,你是戲文里的娘娘花,比誰都好看!要不等通車后你自己去瞧瞧,定能把那些海棠花兒給比下去。<br /> 黃漢仲說完正要出去,梁花花一把拉住他,滿臉羞色,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黃漢仲好生奇怪,平時見慣了梁花花大大咧咧的,怎么今天扭扭捏捏起來?<br /> 梁花花見黃漢仲木頭人似的一時意會不過來,氣惱得扭轉(zhuǎn)身不再理睬他。黃漢仲扳過梁花花的肩膀,睜大眼睛望著她,怎么又生氣啦?梁花花隨手揪住黃漢仲的一只耳朵,咬著牙齒低聲說,你真是個木腦殼!你要當(dāng)?shù)玻?lt;br />黃漢仲驚喜地一把抱住梁花花,真的?你懷孕啦?梁花花翻了他一眼說,這還能說假話呀?黃漢仲蹲下身去,雙手抱住梁花花的腰,用那只被揪得通紅的耳朵緊貼著梁花花的肚子。怎么沒反應(yīng)???梁花花氣得一把將黃漢仲掀倒在地上,哭笑不得地說,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呆子。<br /> 梁花花懷孕了,這可是件大事。梁永福喜出望外,夫妻倆在家里供奉的觀音菩薩面前又是上香又是磕頭,祈求菩薩保佑女兒能平安地生個胖小子。也不知是梁永福心誠所致菩薩顯靈呢,還是女婿女兒情愛綿綿,順理成章。第二年的五月初五,梁花花順利地生下一胞龍鳳胎。<br /> 黃漢仲讓兒子隨了老丈人的姓,取名梁小源,隱喻良緣結(jié)晶之意。女兒歸宗姓黃,梁花花打趣地說,這丫頭像個小不點,就叫她黃豆豆吧!外婆也說這名字好聽,黃漢仲也就依了她們。<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7.黃漢伯被仨兒子弄得精力匱竭</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一九九零年,小石頭成了個半大小子,正是他出生時叔叔黃漢仲的那個年齡。但他卻比叔叔幸運得多,叔叔那個年齡時就跟在大人們后面出工勞動了,可他卻上了鄉(xiāng)里的中學(xué)。他娘又給他添了兩個弟弟,一個十歲叫石磙;一個六歲叫石柱。哥仨站在一起,一順溜兒的像滑梯。為這仨孩子他爹娘算是吃盡了苦頭,雖然是“窮家養(yǎng)兒,兒拖兒”,可要喂飽這幾張嘴真難?。↑S漢伯家那幾畝山坡田一年下來,也收不了多少玉米高粱和紅薯,更不用說能換得多少錢了。黃漢伯只好在農(nóng)閑時到后山垴上去挖點藥材,打點野味,送到鄉(xiāng)供銷社換點小錢,積攢起來。平時得省吃儉用,除了一家開支,年底還要給國家交納“提留款”??!石頭能上中學(xué),還多虧了他叔。這孩子比咱們兒時聰明,將來一定比我們強,不讀書不糟蹋了?黃漢仲和梁花花商量后親自把石頭送到了鄉(xiāng)里的“青峰中學(xué)”,報名冊上的名字是——黃小龍。<br />黃漢仲如今已是西流村的村主任了。黃漢仲雖然書讀得不多,可腦袋瓜子特靈。幾年前的一個夏天,他奮不顧身地從洈河的龍?zhí)犊泳绕鹆死现拇髮O子,讓老支書在感激之余也對他刮目相看。沒過多久,老支書親自介紹黃漢仲入了黨。去年西流村村委會換屆選舉,老支書全力推薦,加上梁永福和梁老爹的人緣,黃漢仲順利地當(dāng)上了西流村的村主任。梁花花自從生了孩子就再也沒去學(xué)校代課了,等到給孩子斷了奶,梁花花就把代銷店改成了自己的小賣鋪,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做起了個體戶。梁永?;丶曳N著自家的那幾畝田,農(nóng)閑時也幫著老伴在家?guī)O子。幾年下來,梁永福家成了西流村乃至白嶺鄉(xiāng)最早的萬元戶,黃漢仲和梁花花供石頭讀書也沒有什么壓力。<br /> 黃漢伯怎能感受不到黃漢仲的良苦用心?可自己人窮氣短,連一句推辭話都不敢說出口。孩子能讀中學(xué),村子里能有幾個?古人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自然有古人的道理。石頭將來出息了,定當(dāng)報他叔嬸的大恩。想到這些,黃漢伯心里才好受了些。<br />雀兒窩這十幾年幾乎沒什么變化,唯一的是添了人丁,煙火旺了些。黃漢伯為承續(xù)黃氏一門的煙火弄得精力匱竭,四十一歲看起來五十不止。媳婦的病情沒什么大礙,倒是那兩個小兒子讓他不省心。老二石磙長得實墩墩的,不像是個餓了飯的孩子。他不愛讀書,成天只想去山頭野垴捉竹鼠、掏鳥窩。逃學(xué)是常事,罵過打過都不頂事兒,老師懶得管,娘老子也拿他沒輒。幺兒石柱卻是個病秧子,他娘懷他時動過胎氣,生下來像個小貓兒,包在尿布片里上下不見頭腳??瘁t(yī)生說是營養(yǎng)不良,或許這話沒錯,鄉(xiāng)下窮家兒哪來的什么營養(yǎng)?缺奶水也只能糊點苕粉給孩子吃,誰讓他落錯了人家呢!<br /> 這些天,黃漢伯在家修整石屋,都好些年沒拾掇了,石屋頂子有些滲水。不像村里的那些土坯、磚墻屋,屋頂子蓋的都是土窯燒的清灰瓦片,石屋頂子蓋的是片石。片石疊蓋在一起,遠處看上去像一片片魚鱗。片石本來就是風(fēng)化石,日久了自然會被風(fēng)雨侵蝕剝落。屋頂滲水,卻找不到明眼漏洞,只能換去那些風(fēng)化嚴(yán)重的殘片石塊,片石是在石屋旁邊的石壁上用鐵釬撬下來的,這是件累人的活兒。黃漢伯費了好幾天時間才采集了一些,和媳婦一起搬上了屋頂。<br /> 這天早上,媳婦煮了一鍋紅苕,一家人填飽肚子,石磙上學(xué)去了,夫妻倆也開始做活。山里陰雨多,翻蓋屋頂最忌下雨。黃漢伯打算趁著天氣好,把最后一間石屋頂子拾掇完。黃漢伯在屋頂正忙著,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喊他。抬頭一看,是黃漢仲領(lǐng)著一群人順著崎嶇小道來到雀兒窩,一邊指指點點說著什么,一邊快步向他走過來。</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8.雀兒窩來了群不速之客</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來的還真是一群不速之客!除了老支書、黃漢仲和村子里的張瓦匠,其他幾個人都很陌生。黃漢伯趕忙順著梯子從石屋頂上爬下來,并吩咐媳婦去燒水泡砂罐茶。<br /> 石屋里潮濕,待不了客。搬出幾把椅子,就在屋外場子上坐了下來。老支書對黃漢伯說,這是省里來的三位地質(zhì)專家,是來我們這里搞地質(zhì)普查的,說要在雀兒窩住幾天。我?guī)埻呓硜砹?,你倆抓緊時間把屋頂蓋好,等會兒讓人給你送幾床被子和糧油來。你媳婦做幾天飯,村里給她發(fā)補貼。千萬不要怠慢了客人。<br /> 山里人好客,何況還是省里來的專家。村里不把自己吃虧,糧油補貼一樣不少,黃漢伯是遇到了大好事。黃漢仲把哥拉到一邊,低聲告訴他,聽說這個老專家是研究礦山地質(zhì)環(huán)境保護的。我懷疑嫂子的癔病可能與這里環(huán)境有關(guān),找機會問問。<br /> 黃漢伯和張瓦匠當(dāng)天就將石屋頂修整好,將空著的兩間石屋里收拾干凈。村里派人送來了被子、糧油,還有一塊臘肉和熏魚。黃漢伯將家里那只生蛋換油鹽錢的麻花母雞殺了,為客人們做了一頓雀兒窩從來沒有過的農(nóng)家宴。專家們過意不去,硬是塞給了黃漢伯媳婦二百塊錢。這是夫妻倆第一次見到面值一百元的大頭票,倆口子激動了好些時。塞在床鋪草下怕壓壞啦,揣在懷里又怕給弄丟啦,最后還是媳婦用一張粽片裹好放到那口脫漆的嫁妝箱子里。<br /> 幾位專家每天一大早就帶著一些儀器和小鐵錘上山,中午回來吃午飯后,緊接著就又出去。幾天下來一個個曬得像黑金剛。直到最后一天,他們才歇下腳來,在家整理資料。<br /> 正好學(xué)校放了假,黃小龍從白嶺鄉(xiāng)回來,看到家里住了這多城里人,很好奇,便過去看個究竟。不一會兒就與專家們混熟了。那個戴眼鏡的老者顯得格外親和慈祥,看到黃小龍長得眉目清秀,口齒伶俐,開口閉口一個爺爺?shù)慕袉?,不由得喜歡起黃小龍來。<br /> 黃小龍對專家們采集的標(biāo)本也很感興趣,問這問那,倒學(xué)了不少知識。黃小龍問教授,為什么我們這山里的巖石都會是一層層的?教授告訴他,這都是因早期地下核能產(chǎn)生劇變沖力形成的。見到黃小龍滿臉疑惑,老教授耐心的解釋說,當(dāng)山體底下深層核能發(fā)生爆發(fā),向上發(fā)力時,山體被迫長高一些。等到熱核爆發(fā)力減弱后,因漿液擠填進裂縫且凝固住,增高的山體就無法再縮小了。山體與巖漿之間的高溫氣腔使粘到頂壁上的漿液干硬,每次就又令山體外殼增多了一層新的硬內(nèi)壁。這樣就形成了你們這兒的山體層狀巖石結(jié)構(gòu)特征,你家才有了片石蓋屋頂喲!。<br /> 黃小龍高興地“哦”了一聲,山上的石塊都有這么多來歷,真是神奇!知識淵博的老教授在黃小龍的心目中高大起來,自己將來能成為這樣的人么?老教授很欣賞黃小龍的好奇心和悟性,鼓勵他說,孩子好好讀書,將來也可以成為一個科學(xué)家的。專家們離開雀兒窩時,老教授給黃小龍留了個地址,讓黃小龍中學(xué)畢業(yè)后到省城里去找他。<br /> 就在專家們走的前一夜,黃漢伯走進老教授住的石屋里,把黃漢仲提醒的那件事告訴了老教授。教授說,雀兒窩有少量的稀土礦源,里面含有一些放射性物質(zhì),但含量低,應(yīng)該還不至于能傷及人體。至于將來開發(fā)挖掘了會怎樣就不好說了。<br /> 老教授沉默了一會兒說,說實在話,你這里太偏僻了,進山出山都不便,窮山荒野的也沒有什么利用價值,不太適合人居。你怎么不搬下山去呢?你家黃小龍是個不錯的孩子,千萬不要耽誤了他。<br /> 老教授的話讓黃漢伯喜憂參半。老教授對黃小龍的稱贊,佐證了黃漢仲夫婦對侄兒的期許是不無道理的。放棄雀兒窩恐怕是不可能的了,自己在這山頭都生活了快半輩子,要遷下山去談何容易?但愿兒子早有出息,能像他叔那樣不要再回到雀兒窩。</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9.黃漢仲做了礦山老板</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從與地質(zhì)專家們打交道的這些日子里,黃漢仲捕捉到了一條令他心動的信息。雀兒窩發(fā)現(xiàn)了重晶石礦苗,而且礦層表土很淺,適合于人工開采。雖然儲量不是很大,開采價值卻也不能小覷。老教授告訴他,加工后的重晶石粉是石油鉆探必不可少的加重劑,還能提煉鋇等,未來潛在市場非常大!黃漢仲把這個信息深深藏在腦海里。<br /> 黃漢仲連續(xù)當(dāng)了三屆村主任,一九九九年村委會換屆時,黃漢仲自動棄權(quán),離開了村委班子。無論是誰都對黃漢仲的決定感到不解,村主任做得好好的,無緣無故不干了,也不知他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老支書給他做工作,說是鄉(xiāng)黨委都定了這屆西流村的支部書記就是黃漢仲。老支書說自己在這個位置干了十幾年,如今年齡大了,也得讓年輕人來挑挑擔(dān)子。黃漢仲這次好像是鐵了心,硬是把這事給撂了。在農(nóng)村當(dāng)個村干部可是個長臉面的事,為此梁永福沒少給女婿冷臉看。全家只有梁花花支持黃漢仲,因為在枕邊她掏出了黃漢仲心中的秘密。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除了肚子里那些彎彎腸子,還有一顆不安分的雄心,遲早是個做大事的人。<br /> 黃漢仲到鄉(xiāng)里去了幾趟,到幾個有關(guān)部門仔細(xì)咨詢了私營礦山開采的相關(guān)政策。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陸續(xù)辦好多個證照。黃漢仲回到村里給村委新班子做了匯報,許諾每年給村里交納一筆管理費,并且還可以雇用村里的閑置勞力到礦山做事。黃漢仲當(dāng)了九年村主任,自然有他的人脈。新上任的村支書是梁老爹的兒子,也是梁花花的堂弟,黃漢仲給了他當(dāng)村官的機會,感謝還來不及呢!再說那筆可觀的管理費誘惑也不小,反正是些不長糧食的石頭山坡,只要黃漢伯沒意見就行。<br /> 與黃漢仲合資聯(lián)營的是鄉(xiāng)里石材廠老板丁光遠,早在半年前倆人就謀劃過,各出資百分之五十,利潤分成各占四成,剩下的二成給黃漢伯。因為礦藏所在地在雀兒窩,山林都是分給黃漢伯家的,他家沒錢出資,以資源入股,不然這事做不了。<br /> 丁光遠在礦產(chǎn)開采方面是內(nèi)行,他告訴黃漢仲,當(dāng)前任務(wù)就是修路,不然采礦設(shè)備運不進去,重晶石也拖不出來。黃漢仲說,你去采購設(shè)備,我來負(fù)責(zé)修路,爭取早點開礦。西流村的公路早就連通了白沙洲那邊的國道,只要把西流村到雀兒窩這段路修出來就行。黃漢仲雇請了數(shù)十個村民,還從湖南那邊請來一輛推土機,費時兩個月終于開掘出了一條毛公路。不久,丁光遠運來一車簡易設(shè)備,隨著幾聲炮響,雀兒窩重晶石礦開采正式拉開了序幕。<br /></font> <h3><font color="#010101"><br /></font></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10.黃漢伯時來運轉(zhuǎn)</div><br /> 在黃漢伯的眼里,弟弟就是他的福星。這些年,如果沒有黃漢仲的擔(dān)待和救濟,他這個家恐怕不是現(xiàn)在這個家了。<br /> 大兒子黃小龍在他叔的資助下讀完高中,他沒有去省城找那個老教授,而是和幾個同學(xué)一道去南方打工。不久就時不時寄些錢回來,不是寄給家里而是寄給他叔,說是要償還他叔這些年來對他的資助。黃漢仲在給他的回信中臭罵了他一頓,同時也把這些錢給了黃漢伯。黃漢仲說,這小子不小啦!將來娶媳婦不要錢啦?你積攢起來吧!<br /> 弟弟的話提醒了黃漢伯,自家這幾個小子都相繼成人,自己也開始老了。老二黃小虎(石磙)初中畢業(yè)后死活不去讀書了,就是他叔也拿他沒法,只好送他到白沙鄉(xiāng)的鎮(zhèn)上跟師傅學(xué)室內(nèi)裝潢手藝。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很感興趣,老老實實地學(xué)了三年,長進不小,成了老板的得力助手。老板很喜歡他,承諾還幫老板干兩年后,就協(xié)助他在鎮(zhèn)上開一家自己的裝潢店。<br /> 黃漢仲和這家老板很熟,知道老板有個獨生女,如此器重黃小虎也是別有深意。所以,黃漢仲開侄兒的玩笑說,愣小子,你該不是看上了人家的掌上明珠吧?黃小虎不像哥哥那樣敬畏他叔,有時叔侄倆說話沒高沒低。聽到叔叔提起老板的女兒,黃小虎歪著頭咧嘴笑了。叔,您不也是看中了人家的獨生女才跑到西流村的么?黃漢仲朝著黃小虎的胸前輕輕捶了一拳,說,好小子!有種!像你叔我!<br /> 望著這相互逗趣的叔侄倆,黃漢伯心里暖暖的??磥頋h仲當(dāng)年的出走是正確的,石磙這愣小子會不會也像他叔那樣呢?想到這黃漢伯有些擔(dān)心起來。<br /> 自從礦山開采以來,黃漢伯猶如變成了另一個人,整天樂呵呵的。能不樂呵嗎?礦上給了他兩成的股份,這無疑是天上掉餡餅。自己不僅沒出分文,坐家里也能分到錢。黃漢伯當(dāng)然不會坐在家里等錢分,他和媳婦都在礦上做事,工錢是另算的。<br /><br /> 光陰似箭,不知不覺中,雀兒窩的重晶石開采已經(jīng)有了四年多。由于丁光遠通過自己在縣國土局的大哥打通了所有關(guān)節(jié),辦證貸款一路綠燈。黃漢仲和丁光遠又在鄉(xiāng)里里開辦了特種石材廠,開采加工大理石板材,暢銷省內(nèi)外。這些年的經(jīng)營,讓兩個股東賺得盆滿缽滿,只是他倆都很低調(diào),從不張揚。鍋里有,碗里自然少不了,黃漢伯也跟著發(fā)了小財。在幾個孩子的慫恿下,黃漢伯不顧黃漢仲的反對,在石屋旁開辟了新的屋場,修建了一棟三間兩層的樓房。從山下遠遠望去,煞是顯眼奪目。有人說黃漢伯時來運轉(zhuǎn)了,黃漢伯心里喜滋滋的,嘴上卻說窮人子哪能轉(zhuǎn)什么運喲!<br /> 黃漢伯明白,自己是禿子跟著月亮走,要說真的轉(zhuǎn)運,也是黃漢仲給他帶來的好運。大兒子黃小龍在南方打了幾年工,用自己積攢下的錢又去讀了兩年職業(yè)大學(xué)。畢業(yè)后留在了深圳,在一家外資企業(yè)就職,聽說混得還不錯。不過都二十八歲的人了,卻連個對象也沒談。黃漢伯催促了好幾次,該帶個媳婦回家過年了。兒子說不急,他還想在深圳安家呢!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黃漢伯也奈何不得。倒是老二黃小虎不要他操心,這小子忒精!跟著老板做了幾年后,果真成了老板的女婿。結(jié)婚不到五個月就給岳父添了個胖孫子,也讓黃漢伯第一次感受到了做爺爺?shù)南矏偂?lt;br /> 黃漢伯帶著媳婦去了幾趟縣城醫(yī)院,醫(yī)生說,她那時發(fā)病主要還是受環(huán)境的影響,家庭壓力大,患上了嚴(yán)重的抑郁癥所導(dǎo)致?,F(xiàn)在農(nóng)民生活逐步好起來,多作些心理康復(fù)治療,她的病能治愈。果然,媳婦的病再沒復(fù)發(fā)過,人也胖了許多。前些時,她還去白沙鄉(xiāng)的鎮(zhèn)上接兒媳和孫子來雀兒窩玩了幾天,忙前忙后一點兒也不覺得累。<br /> 家和事興,黃漢伯很欣慰。唯一有些掛心的還是幺兒黃瑜(石柱),黃瑜在村小學(xué)教書,這孩子的身子骨總是健壯不起來。他吃住都在學(xué)校,平時也很少回家。如今不同了,家里也不缺錢,隔不幾天他娘就會做些好吃的送過去。黃漢伯常對自己的媳婦說,這樣下去好日子還在后頭呢!<br /><br />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11.黃漢仲也有他的的煩惱</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近來,黃漢仲也有了他的煩心事。有消息說,國家可能要取締一些因濫采導(dǎo)致生態(tài)環(huán)境破壞的私營礦山企業(yè),像雀兒窩這樣的小礦山自然也包括在內(nèi)。其實,這消息對黃漢仲的震動并不大,礦山的關(guān)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此處的重晶石礦藏資源逐漸枯竭,雀兒窩四周的林木植被都因采礦給毀壞了,滿目所見的都是些裸露的山石殘壁。更要命的是采礦洗礦造成鷹愁澗的河水污染,并流入了洈河,引起村里的不滿和交涉。黃漢仲和丁光遠商定,下半年抓緊時機把所剩無幾的礦脈采完,明年全面放棄重晶石開采,把精力放在石材廠的擴建上。由于他們能未雨綢繆,自己的企業(yè)轉(zhuǎn)型有了新的思路和準(zhǔn)備,關(guān)閉礦山的消息并沒給黃漢仲帶來太大的糾結(jié)。<br /> 讓黃漢仲鬧心的是自家那倆孩子。兒子梁小源讀了三年的大學(xué),按說該在大都市去打拼創(chuàng)業(yè)??伤购?,揣著一摞證書回到西流村,說是要當(dāng)個什么新型農(nóng)民,整個一大傻子!半年多來也不見他有啥驚人之舉,整天和當(dāng)村支書那個小堂叔黏在一起,縣里鄉(xiāng)里跑去跑來,也不知是在搞什么名堂?,F(xiàn)在的年輕人都愛折騰,不闖禍惹事就該燒高香了,黃漢仲并沒有太在意。誰知過后不久,梁小源正式向他老子攤牌,他要和村里合作把西流村打造成本縣第一個綠色動植物農(nóng)業(yè)基地。<br /> 黃漢仲沒聽說過什么綠色動植物農(nóng)業(yè),更不要說與他有啥關(guān)系。梁小源告訴他,綠色動植物農(nóng)業(yè)是現(xiàn)在推行的綠色農(nóng)業(yè)的一種模式,說白了就是生產(chǎn)無公害農(nóng)林牧產(chǎn)品。這個項目的社會價值和商業(yè)價值不可估量,所以縣鄉(xiāng)領(lǐng)導(dǎo)都非常重視和支持。<br /> 黃漢仲覺得這是件冒風(fēng)險的事,關(guān)系到村民們的眼前利益,而且還涉及到大量的資金投入,搞得不好就會得不償失。<br /> 梁小源說,這一切都不是問題,主要的問題是因為開采重晶石,礦雀兒窩山林植被遭到破壞,鷹愁澗河水被污染,這恰恰是在西流村打造綠色動植物農(nóng)業(yè)基地的最大致命點??h里說將會派人來協(xié)調(diào)這件事,盡快關(guān)閉礦山開采。所以,希望父親有所心理準(zhǔn)備。<br /> 黃漢仲畢竟做過多年的村主任,也不是一個糊涂人。孩子說的不無道理,關(guān)閉礦山也是遲早的事。只是這小子那種不容辯說的語氣和說辭,讓自己感到窩火。梁花花始終都是偏向孩子們一邊的,她勸丈夫說,小源的性格隨你,讓他去折騰吧!<br /> 兒子的事情沒了結(jié),女兒又出了狀況。黃豆豆少年時就早熟,如今二十二歲,出落得猶如山里的紅櫻桃,惹得村里那伙小子們神魂顛倒。黃漢仲多次對梁花花說早點兒把這丫頭嫁出去,免得惹出事來。她娘倆都反對??删驮谧蛱?,梁花花突然告訴他黃豆豆懷孕啦!就像挨了一悶棍,黃漢仲一下子懵了,半天說不出話來。<br /> 梁花花說,豆豆說啦,把她肚子弄大的就是那個曹穎,是豆豆的高中同學(xué)。聽豆豆說他倆在學(xué)校就談朋友了,只是沒有公開。曹穎是白嶺鄉(xiāng)農(nóng)技站技術(shù)員,常到村里來作病 蟲害防治指導(dǎo),一住就是好幾天。是黃豆豆主動的,不能怨那孩子。聽梁花花的話音,她倒不覺得是件丑事。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男歡女愛,在所難免。況且曹穎是縣城里人,又是吃公家飯的,豆豆跟了他絕不會吃虧。<br /> 黃漢仲能說什么呢?既然已經(jīng)是生米做成了熟飯,就只得順?biāo)浦奂蕹鋈ニ懔?。婚期定在了兩個月后,黃漢仲學(xué)著城里人辦喜事印發(fā)出了許多請柬。雖然心里別扭,黃漢仲還是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把女兒嫁出去。<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12.陰風(fēng)洞里的流血事件</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這天,黃漢仲在工地找到負(fù)責(zé)礦山放炮的黃漢伯和另一個熟知水性的礦工,要他們和自己一道去鷹愁澗看看水量情況。黃漢仲告訴他們,礦石接收方傳來話,說是最近的礦石清洗不凈,接受價要降下來。礦山是用鷹愁澗中的河水沖洗礦石的。也不知為什么,近來河流水量銳減,洗礦確實遇到了問題。洗礦不凈會導(dǎo)致礦石品相不佳,礦石接收方正好借此壓低價格,這也是業(yè)內(nèi)慣用的一種商業(yè)伎倆。我們不能吃虧在這道工序上,必須盡快解決水源。<br /> 黃漢仲一行慢慢地下到鷹愁澗底查看,河水確實少了許多,除了一些分支溪溝還有些流水,河溝上游的主要水源卻幾乎斷流。順著河溝溯源而上,最后來到發(fā)源地——陰風(fēng)洞。陰風(fēng)洞在迎面聳立的絕壁上,碩大的洞口猶如張揚長嘯的龍嘴,一根根懸空的鐘乳酷似尖牙利齒。以往,清澈的泉水從洞口騰躍而下,被數(shù)丈的落差形成瀑布。鷹愁澗的上空,云霧氤氳,似霧非霧,似雨非雨。澗中的溪水順山勢而下,與其它支流融匯在一起,形成澗中之河。黃漢仲在下游筑壩提水,用于清洗礦石?,F(xiàn)在的水量已不足于加壓提水,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要盡快探明原因。如今,陰風(fēng)洞的瀑布已失去蹤影,水源受阻的原因應(yīng)該就在陰風(fēng)洞中<br />陰風(fēng)洞離澗底有二十多米高,好在當(dāng)年“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時,在絕壁上鑿開了一道連接洞口的引水渠。黃漢仲帶著二人離開澗底從小路爬上山腰,順著狹隘的渠道小心翼翼地走進陰風(fēng)洞。洞闊丈余,寒氣逼人。由于缺少光照的原因,洞窟深處一片漆黑,讓人不由得產(chǎn)生一種無名的恐懼。黃漢伯曾多次進入此洞,當(dāng)年開鑿引水渠時,他就在這絕壁上打眼放炮過。黃漢伯搶在弟弟的前邊,借助攜帶的礦燈往洞里深入。<br /> 微弱的礦燈把他們拉長的身影斜映在洞壁上,涉水的聲音驚動了垂掛在洞頂成群的嗜血蝙蝠,它們紛紛拍打著翅膀發(fā)出吱吱的叫聲,在洞內(nèi)到處飛竄。黃漢伯一邊用燈光掃射蝙蝠,一邊對黃漢仲說道,注意些!這些丑八怪會攻擊人的。大家腳踩著洞中光滑的河床,感到?jīng)鲲`颼的,一股寒意往上直躥。為了探清水源,大家只得硬著頭皮往里走。離洞口大約兩百米處,發(fā)現(xiàn)幾塊巨大的風(fēng)化跌落的鐘乳石幾乎將洞道堵死,河水被迫向另一條支洞流去。望著這數(shù)噸重的鐘乳石,三人一籌莫展。<br /> 黃漢伯說,要疏清這些鐘乳石必須放炮碎石,然后才能借助水勢疏通河床。好在礦山有現(xiàn)成的雷管炸藥,也用不了多少。黃漢仲對放炮很敏感,每次礦山放炮炸石,他心里總是提心吊膽,怵得發(fā)慌。父親為處理啞炮丟了性命,在黃漢仲心里一直留有難以抹去的陰影。黃漢伯見漢仲凝思著不說話,知道他在為放炮犯難。于是提高嗓門說,你盡管放心吧!這點事算不了什么,放兩個巴炮就能解決問題。<br /> 第二天,黃漢仲調(diào)來幾個壯漢,扛著鐵釬鐵錘,由黃漢伯帶著炸藥和雷管再次來到陰風(fēng)洞。黃漢伯放置好幾個“巴炮”,當(dāng)所有人離開山洞后,他用火捻點燃炮引,迅速跑出來。隨著幾聲持續(xù)的悶響,陰風(fēng)洞卷滾出一團團濃煙和粉塵。過了許久,塵煙散去,依然不見預(yù)期的效果,洞里的泉水反而斷了流。大伙兒跑進去一看,都傻了眼,堵塞的水道不僅沒有疏通,散落的碎石反倒和那些殘存的鐘乳石夯實在一起,徹底堵塞了水源。<br /> 黃漢伯滿臉尷尬,自己小覷了那幾塊鐘乳石,原以為鐘乳石不過就是些分解石,誰也沒料到這幾塊重達數(shù)噸的鐘乳石竟然會如此堅固。大伙兒圍著這堆龐然大物,商議了許久,認(rèn)為還是只有鑿眼放炮。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芈曇粼诙囱ɡ锔裢忭懥粒切┤壕釉谟亩蠢锏尿饌冊缫驯惑@嚇得無影無蹤。忙碌了好幾個時辰,四個炮眼終于打成。黃漢伯填入加大劑量的炸藥和雷管,疏散人員后再次點燃引線,閃著藍光的火花迅速向炮眼延伸。<br /> 黃漢伯轉(zhuǎn)身向洞外跑去,誰知剛跑出十多米,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黃漢伯來不及爬起來,連忙就地滾向洞壁下的幾個大石筍旁躲藏。只聽幾聲巨響,瞬間飛沙走石,塵煙密布。黃漢伯感覺到左臂一陣劇痛,隨即被煙霧窒息得暈了過去……<br /> 炮聲響起后不見黃漢伯出來,大伙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黃漢仲更是焦急萬分,他仿佛又看到了父親當(dāng)年的慘狀。冒著嗆人的煙塵,踏濺著奔涌而出的激流,黃漢仲第一個沖進洞里,一邊高聲呼叫,一邊用礦燈照射尋找。在那叢石筍旁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黃漢伯。一塊刀狀形的石塊將黃漢伯的半截左臂活生生地斬斷,鮮血染紅了他身邊的積水。黃漢仲兩眼發(fā)直,渾身顫抖,一下子癱軟地坐在激流中……。<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13.二○一二年的黃家變遷</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公元二○一二年,西流村。<br /> 黃漢仲早已離開了西流村。那年哥哥黃漢伯在陰風(fēng)洞爆破中失去了半截左臂,全是因他而起。雖然礦上給了哥哥一筆錢,但那半截殘臂總在黃漢仲眼前揮之不去,使他對礦山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厭惡。在礦山關(guān)閉后的第二年,他轉(zhuǎn)讓了自己在石材廠的股份,把西流村的房子留給了兒子梁小源,帶著一家老小遷居到了縣城。<br /> 黃漢仲的女婿曹穎也調(diào)到縣農(nóng)技局,梁花花在城里找到一份較為輕松的工作。曹穎用梁花花的陪嫁錢和所有積蓄,買了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和岳父家住在同一個小區(qū)里。這是黃豆豆的主意,夫妻倆都得上班,自家孩子才二歲多,要人照看啊!在一個小區(qū)住著,爺爺奶奶不會不管的。黃豆豆的如意算盤打得還不錯,只不過帶孩子的是奶奶梁花花,黃漢仲并沒閑居在城里,他還只有五十歲,還想再搏一搏。于是他利用在礦上賺來的錢,和老搭檔丁光遠在縣城里盤下一座大酒店,做起了第三產(chǎn)業(yè)里的大老板。<br /> 梁小源也成了家,媳婦是西流村人,和他爹娘一樣也生養(yǎng)了一對龍鳳雙胞胎。如今,梁小源已是西流村的掌門人。綠色動植物農(nóng)業(yè)給西流村帶來了不小的變化,路寬了,山綠了,水清了,村民們的收入增多了。然而,由于受地域環(huán)境、項目資金、產(chǎn)銷環(huán)節(jié)以及政策政令等因素的困擾,綠色動植物農(nóng)業(yè)基地建設(shè)受阻。梁小源并不氣餒,在連任村支書的會上,他向村民們立下了軍令狀,三年內(nèi)實現(xiàn)基地規(guī)劃總目標(biāo)。<br /> 唯有雀兒窩的現(xiàn)狀越來越糟糕。那棟式樣老舊的樓房已不再光鮮,墻瓷磚被風(fēng)雨侵蝕得斑駁脫落,外墻爬滿了巴壁虎草的那幾間石屋,看上去像一排綠色的集裝箱,滑稽而別扭。四周的山巒因當(dāng)年開采重晶石破壞了植被,雖然經(jīng)過多年的植樹造林,卻依然可見裸露的山石和峭壁。<br /> 自從黃漢伯炸斷了左臂,家境每況愈下。為了給哥治傷,黃漢仲不惜錢財。但是,黃漢仲將資金投入到縣城里的大酒店后,對哥哥也就關(guān)照不過來了。屋漏偏逢連陰雨,老幺黃瑜害了一場大病,用盡所有積蓄,結(jié)果還是不治身亡。幺兒死了,留下兒媳婦和孫子。兒媳婦是個心善賢惠的女人,她不舍得孩子,也忘不了過去的夫妻感情,她要留在雀兒窩把孩子撫養(yǎng)成人。兒媳婦的選擇,讓公公婆婆感動得老淚縱橫。<br /> 爺兒倆被城里的醫(yī)院榨得油干燈盡,剛脫貧的黃漢伯再次因病致貧。黃小虎在鎮(zhèn)上的門店因近年業(yè)務(wù)蕭條,已關(guān)門歇業(yè),去了海南三亞。他是人家的上門女婿,自然也幫助不了老家屋里多大的忙。幸虧已在深圳安家的黃小龍寄些錢回來,才不至于借貸度日。<br /> 黃漢伯以殘疾人為理由,找過當(dāng)村支書的侄兒梁小源,要求給予照顧。村里也只能幫他申請了農(nóng)村低保,每年1400多元的低保,對于黃漢伯家面臨的困境也只是杯水車薪。黃漢伯知道還得靠自己才能有生路,可是肢體殘廢人還能做什么呢?兒媳婦見公公愁眉不展,就安慰他說,爹不要著急,過幾天我和娘家?guī)讉€老表一起出去打工掙錢。您和媽在家把陽陽帶著,咱家的日子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br /> 無論公婆如何反對,兒媳婦還是和娘家老表們一道去了廣東。不多天就打電話回來,說是在東莞一家電子廠上班了,雖然干活有些累人,工資還行。黃漢伯夫妻倆只好帶著孫子陽陽,孤守著雀兒窩的那棟樓房和石屋。<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14.雀兒窩再次迎來不速之客</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黃漢伯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濟,頭發(fā)全白了,也老眼昏花了,有時還耳聾。難怪現(xiàn)在村里人都叫自己漢伯老爹呢!老了就老了唄!不就是離閻王老兒那里近了些么?什么好死不如歹活?狗屁!缺胳膊斷腿的還不如早死早托生。漢伯老爹常常自言自語,人也格外的頹廢。他原以為自己就這樣度過殘生了,誰知,又一個不速之客讓他槁木死灰的心里,重新燃起了一點希望的火花。<br /> 那人看上去三十來歲,一口湖南鄉(xiāng)音。長得精瘦精瘦的,細(xì)長的眼睛賊亮賊亮,笑起來一臉燦爛,是個見面自來熟的人。他掏出自己的身份證,雙手遞給正在喂孫子吃飯的漢伯老爹。他自稱姓賈,說是他娘生他時夢見一只鵬鳥,就給他取了個乳名叫鵬兒,寓意萬里鵬程。誰知上小學(xué)時,寫字就像雞爪扒的,總把個鵬字寫分家。他爹一氣之下就把他的名字改成了“賈朋鳥”,老師說鳥字當(dāng)名字不好聽,干脆趕走鳥兒就叫賈朋。賈朋話沒說完自己倒忍不住嘎嘎地笑起來。<br /> 漢伯老爹是個不茍言笑的人,自然不會欣賞賈朋的冷幽默。他開門見山地問賈朋有什么事。賈朋尷尬地笑了笑說,聽說您是十里八鄉(xiāng)遠近聞名的火藥師傅,我今天是來拜師學(xué)藝的。<br /> 漢伯老爹像被黃蜂蟄了一樣,殘缺的左臂一陣刺痛。他騰地站起來,臉色煞白,雙眼惡狠狠地瞪著賈朋。賈朋立即意識到了自己無意中觸及了漢伯老爹的忌諱,一個因火藥失去了手臂的老人一旦聽到火藥二字,無異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賈朋趕忙對漢伯老爹道歉說,老爹,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取笑您的。我來就是是想與您合作辦一個鞭炮煙花作坊,這項目很賺錢的,而且也不需要您投資和出力。您看如何?<br /> 漢伯老爹一聽是這么回事,臉色才緩和下來。漢伯老爹一生多次與炸藥打交道,是個懂得火藥的人。他知道爆破中受傷的人大都是因意外事故所致,譬如那次陰風(fēng)洞事故,如果不是自己跌倒在地上也不至于失去左臂。所以,他對火藥這東西既恨又愛。他最喜歡的就是那道藍光閃過之后的一瞬間所產(chǎn)生的那種震天駭?shù)氐男ЧC慨?dāng)此時,他就會感覺到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那種巨大的能量,是無人能敵的。他的眼前會產(chǎn)生一種幻覺,他居高臨下地站在云端,飄然若仙。聽起來,賈朋的提議還是挺有誘惑力的,漢伯老爹仿佛又見到了那道神奇的藍光。他讓老伴把孫子帶到一邊去喂飯,自己招呼賈朋坐下來喝茶。他要賈朋詳細(xì)地把合作細(xì)節(jié)講一講。<br /> 其實,賈朋是湖南湘北的一個生產(chǎn)煙花炮竹的個私經(jīng)營戶。他在湖南生產(chǎn)煙花爆竹的作坊因證件不全和安全隱患被取締了,斬斷了他的財路。這是一個暴利行業(yè),賈朋深知其道。一旦嘗到攝取財富的滋味,就會像癮君子一樣欲罷不能。賈朋知道自己在當(dāng)?shù)厥菬o法東山再起,工商公安都掛了號,到處都是眼睛盯著,他只能另辟蹊徑。<br /> 一個多月來,賈朋就在湘鄂交界的山村尋訪,想找一個交通方便而又偏遠隱蔽的地方,重建自己的煙花炮竹生產(chǎn)作坊。西流村與湖南一河之隔,賈朋在西流村有一個叫二狗子的叔伯兄弟,這次過河來就住在二狗子的家里。二狗子知道這老兄是個特能折騰的人,在湖南那邊有點小名氣,聽說早年還坐過幾天班房,他這次來找自己一定有目的。賈朋毫不隱瞞地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二狗子。他知道二狗子是個愛貪小便宜的人,便給了二狗子三百元錢作為辛勞費,要他打聽哪兒有合適的地方。<br /> 二狗子用手指頭彈了彈那幾張簇新的紅票子,迎著陽光照了照,裂開大嘴笑了。哥,這事兒你找我算是找對了人。二狗子將票子塞進褲兜里說,我們這里有個叫雀兒窩的地方最適合做這事。雀兒窩在山坳里的山頂上,當(dāng)年開礦修有車路,交通也方便。雀兒窩就漢伯老爹一戶人家,而且還有閑置的五間石屋。<br /> 賈朋聽了眼睛一亮,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要二狗子詳細(xì)說說漢伯老爹這個人,當(dāng)他知道漢伯老爹目前的困境時,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計劃已經(jīng)有了一半的勝算。賈朋高興地一拍大腿說,就選這個地方!<br />按照二狗子的指引,賈朋找到了漢伯老爹。賈朋和漢伯老爹一拍即合,通過討價還價,最終雙方達成的是房屋租賃協(xié)議。五間石屋為生產(chǎn)作坊和原料倉庫;樓房底層右側(cè)兩間房做成品倉庫。左側(cè)兩間留給漢伯老爹倆老和孫子居??;二樓除了兒媳婦的房間外,其余房間都給賈朋和雇請來的工人做寢室。月租為二千五百元。<br /> 這個協(xié)議并不是賈朋早已打好腹稿的初衷協(xié)議,他原本想讓漢伯老爹管理作坊,從而使他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拓展他的財源。然而,漢伯老爹卻只同意出租所有的閑置空屋。他雖然對爆破時的“藍光”效應(yīng)依然情有獨鐘,但年歲不饒人,人老身殘,不想再與火藥之類的東西沾邊。賈朋只好退而求次,按照漢伯老爹的意愿達成了協(xié)議。<br /> 賈朋考慮到師傅們的食宿需要有人照料,就另請漢伯老爹的老伴做飯洗衣,月工資五百元。這是賈朋的精明之處,漢伯老爹連連道謝。<br /> 漢伯老爹對這個合作非常滿意,每月三千元的家庭收入,對于他這個貧困家庭來說無疑是雪里送炭。雖然他也知道這種作坊的危險性,但他認(rèn)為生產(chǎn)煙花炮竹畢竟不是開山放炮,不會產(chǎn)生那么大的爆破力,自然不會有太大的危險。<br /> 作坊開工定在八月份,賈朋還要去雇請工人師傅、采購生產(chǎn)原料和工具。臨走時,賈朋按照協(xié)議預(yù)付了漢伯老爹二千元的定金。<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15.黃小虎的婚變</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黃小虎從南方回到白嶺鄉(xiāng),來不及休息幾天,就急忙回雀兒窩探望父母??吹絼倽M六十歲的父親已是滿頭白發(fā),滿臉的皺紋像一道道鴻溝,左邊那條衣袖半截空蕩蕩的,黃小虎心里一陣酸楚。他至今也沒弄明白,當(dāng)初自己為什么要舍棄爹娘去給人家做上門女婿。是真心愛上了人家的閨女,還是潛意識中覷覦人家的財富?都是,也好像都不是。上門女婿也不是那樣好做的,特別是給有錢人做上門女婿。既要會看臉色,也要會裝臉色。那種抹不去的自卑感,就像一道濃重的陰影遮罩在心頭,任他如何釋懷也揮之不去。<br /> 這兩年黃小虎也很糾結(jié),一方面是對父母的內(nèi)疚,另一方面是婚姻的危機。夫妻倆在海南和別人合伙建了一個小型的特種養(yǎng)殖場,媳婦嫌海南太苦了,獨自一人去了廣東。今年養(yǎng)殖場終于開始獲利,可自己的媳婦卻給他寄來了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黃小虎去了趟廣東,也見到了媳婦和另一個本地男人。一氣之下他一拳將那男人的鼻梁打折,幸虧逃得快,險些被抓進派出所。黃小虎憋著氣回到海南,也不再和媳婦聯(lián)系。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接到媳婦的電話,隨即便臉色沉重地匆匆趕往廣東。<br /> 黃小虎趕到廣東東莞市一家醫(yī)院,見到媳婦時,心里又恨又疼。那個男人的妻子帶人將媳婦毒打了一頓,致使多處受傷。幾個在東莞結(jié)識的姐妹將她送到醫(yī)院,墊付了最初的治療費,再也沒來過醫(yī)院?,F(xiàn)在沒人替她繳納醫(yī)藥費,醫(yī)院通知要停止治療。媳婦舉目無親,就連那個男人也失去了蹤影。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媳婦只好給黃小虎打去求助電話。頭纏繃帶的媳婦見到黃小虎,不由得淚流滿面,無聲地抽泣起來。她以為黃小虎不會來見她,因為她對黃小虎的傷害太深,自覺無顏面對黃小虎。黃小虎給海南的合伙人打了電話,拜托他打點養(yǎng)殖場一段時間,自己要留下來陪同媳婦療傷。<br /> 媳婦傷愈出院時,黃小虎問她今后怎么辦?媳婦再次落淚,說要和他一道返回海南。黃小虎帶著媳婦到深圳去玩了兩天,然后一同啟程回老家白嶺鄉(xiāng)探望父母。<br /> 老丈人從閨女口中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被女婿的寬宏大度所感動。自己的閨女從小嬌生慣養(yǎng),任性刁蠻,做出了這種讓人恥笑的事情,做父母的也難辭其咎。好在女婿不計前嫌,小倆口和好如初,自家以后也真該把他當(dāng)兒了。<br /> 黃小虎回雀兒窩看看父母,媳婦也要一起去??吹较眿D傷愈后的虛弱身子,黃小虎勸阻了她。岳父和媳婦都交代他將父母接到鎮(zhèn)上來住一段時間,親家之間也好親近親近。<br /> 黃小虎回到雀兒窩見了父母,平添了許多感慨和內(nèi)疚。當(dāng)他聽爹說已將房子出租給別人開作坊后,心里十分狐疑,什么人開作坊選擇這么個偏僻的地方呢?漢伯老爹耍了點小心眼,他知道如果兒子知道是做煙花炮竹的必然會極力反對,因此說是租賃給別人作紙筒子的。這個活兒在洈河對岸湖南境內(nèi)很常見,都是給那些私營鞭炮廠加工的。黃小虎還是勸爹放棄這件事情,畢竟房子租給了別人自家人生活也不方便。<br /> 漢伯老爹說,你知道這兩年家里是這么過得嗎?爹和你弟治病把家里刮的像大水沖過一樣,要不你弟媳婦也不會丟下孩子去打工。一家人還要過?。∧愕乙焕蠚垙U,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村里給我辦的低保一年也就千把塊錢,一家老小那不得餓死?我這房子租金和你娘替他們做飯的工資加起來,一年怎么也有個三萬多塊錢。你說這事做得還是做不得?<br /> 黃小虎被老爹問得啞口無言。自己從來很少幫助家里人,一是上門女婿作不了主,二是在外面離家遠顧及不了老家。他聽爹都說到了這個得份上,自己也不好再說什么。<br /> 在雀兒窩住了一夜,黃小虎還得回鎮(zhèn)上。臨走時說岳父和媳婦想接父母親到鎮(zhèn)上去玩幾天,黃漢伯說這兩天人家作坊就要開工了,自己走不開。你將你娘和侄兒帶去玩幾天也好,這些時我來替你娘給他們做飯。黃小虎只好帶母親和侄兒一同走了。<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16.蘑菇云從雀兒窩騰空而起</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八月份的雀兒窩,猶如一座死火山。經(jīng)過酷夏的掃蕩,山上的林木都顯得無精打采。尤其是中午的烈陽,能把每一處山巖都炙烤得像剛用爐火鍛造出來的,冒出飄動的熱氣。只要有丁點兒火星,定能點燃整個山野。<br /> 雀兒窩的煙花炮竹作坊都開工好幾天了。賈朋從湖南用廂式小貨車來回拖來了幾車高鉀、硝石、硝酸鋇、笛音劑、圓塑料筒等原料和生產(chǎn)模具、工具,都放進了石屋里。隨后又從湖南雇請了幾名師傅,開始了煙花爆竹生產(chǎn)。<br /> 開工頭幾天,賈朋一直跟班督促。在籌備期間,賈朋通過原有的渠道接到了很大一筆單子,對他來說這的確是個好兆頭。只是對方要貨催得急,賈朋不得不留在雀兒窩督陣。他許諾開工頭五天所有人都拿雙倍的工資,前提是一周內(nèi)要完成客戶的訂單數(shù)量。<br /> 這些師傅們都是賈朋在湖南那邊的老熟人,賈朋善待他們從不食言,所以師傅們都愿意跟他四處轉(zhuǎn)輾。在金錢的驅(qū)動下,師傅們不顧暑熱,日夜加班,沒幾天兩間成品倉庫被生產(chǎn)的煙花鞭炮塞得滿滿的。<br /> 看到一箱箱煙花炮竹往樓下那兩間房間里塞,不知為什么,漢伯老爹心里惶惶的。他對賈朋說,這么熱的天氣,該讓師傅們歇歇了。溫度太高,生產(chǎn)也不安全呀!賈朋一想也對,反正倉庫已滿需要送貨給客戶,就讓工人們停工休息一天。<br /> 賈朋當(dāng)天就下山回湖南去聯(lián)系運貨的車輛,師傅們閑下來沒事,幾個人就在二樓玩麻將賭錢。漢伯老爹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沒啥興致,拖了把竹椅子靠著墻壁打起瞌睡來。不一會兒,漢伯老爹夢見自己站在一朵美麗的蓮花云上,在無數(shù)五彩斑斕、光芒四射的煙花中徐徐升空。他看到的不再是那道藍光,而是更加璀璨更加炫耀的奇景。他越飄越高,伸手就能摸著天。他突然感到了一種可怕的空曠和孤獨,回頭往下看,想尋找祖輩們?nèi)Χǖ哪菈K風(fēng)水寶地,可大地一片茫茫,怎么也找不著雀兒窩……<br /> 啪的一聲,漢伯老爹一個冷顫從夢中驚醒,竹椅子順著墻壁滑倒在地,漢伯老爹摔得可不輕。幾個玩麻將的師傅哈哈大笑起來,有人連忙起身去扶他。漢伯老爹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尷尬地說,人老啦!沒用啦!<br /> 漢伯老爹見那個沒打牌的游師傅,正無聊地用剪刀尖挖腳趾甲縫里的污垢,便過去和他聊天起來。游師傅是湖南石門人,其實離這兒并不遠,也就幾十里路。做這行苦工都十多年了,不是為了掙錢還債,五黃六月的誰愿出來受這樣的罪?游師傅說他家中有癱倒在床上的老母,還有一個患母豬瘋病的兒子,也不知自己前生犯了什么罪孽,今生得到報應(yīng)。<br /> 漢伯老爹長嘆了一口氣,誰家都有自家的苦處,做人也太難了。<br /> 游師傅說,可不,您別看他們打麻將玩得高興,哪一個家里不是窮得背脊骨巴到墊子?錢師傅姓錢沒錢,小兒子參加了高考分?jǐn)?shù)還不低,正愁著呢!還有那個老姜,就因為窮,媳婦跟人跑了。我就弄不明白,那老娘兒們臉上都打了褶子,居然還有人要。這個世道真他媽的邪門!<br /> 老爹,能不能幫忙把吊扇的風(fēng)速調(diào)大些?太熱了!坐在麻將桌上方的錢師傅放沖給下家和了牌,一把將麻將推倒,臉色沉沉的。<br />漢伯老爹起身去轉(zhuǎn)動調(diào)速開關(guān),都用了好些年的老電扇了,扭動旋鈕咔咔響,使了好大勁兒才轉(zhuǎn)到高速檔。寬大的吊扇葉子在吊鉤上搖搖晃晃地加速轉(zhuǎn)動,調(diào)速開關(guān)散發(fā)出輕微的焦臭味兒。<br /> 漢伯老爹去灶屋做飯,老伴不在家這段日子里,只好由他下廚。男人做飯是一件苦差事,好在都是做工的,在吃喝上沒啥挑剔,能飽肚就行。漢伯老爹將淘洗干凈的糙米倒進一個大容量的電飯煲里,加水蓋上,按下按鍵,只見頭上方的電線閃了一下火光,又聞到了那股焦臭味兒。這些老化的電線是該換了,漢伯老爹自言自語地嘀咕著。<br /> 灶屋里沒安裝排風(fēng)扇,大鍋炒菜的油煙和電飯煲溢出的蒸汽把漢伯老爹包裹著,嗆得他直咳嗽。他打開窗門,一股熱浪涌進來,逼得他倒退了一步。漢伯老爹趕緊關(guān)上窗戶,打開門走出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br /> 吃過午飯,還不見賈朋返回雀兒窩,估計找車不那么順利。接近四十度的高溫天氣,沒誰敢運輸易爆物品。師傅們又坐到了麻將桌旁,錢師傅說剛才輸了錢,現(xiàn)在重新摸風(fēng)定座位。錢師傅輸?shù)腻X三歸一,大家就依了他。<br /> 漢伯老爹拾掇好灶屋,覺得有些困倦,就回房屋躺在床上打個盹兒。可是睡在床上又熱得沒了睡意,他只好爬起來,拿著一把蒲扇搖著上了二樓。麻將桌上的輸贏拉開了差距,錢師傅又有些面紅耳赤了。漢伯老爹過去給他們每人倒了杯“一匹罐”涼茶,然后在樓板上鋪了一床涼席,就著吊扇的風(fēng),躺下來閉目養(yǎng)神。<br />說是養(yǎng)神,哪能靜下心來?六十零的人了,總愛想那些成年舊事。每當(dāng)閉上眼睛,他祖父、他爹娘、還有小時候他和弟弟滿山撒野的情景,總會出現(xiàn)在他眼前。就因為祖父留下的一句話,拴住了幾輩人。如今雀兒窩是守住了,可煙火(香火)呢?漢仲小虎倆叔侄都給外姓人做了女婿,老幺瑜兒不幸早逝。老大小龍在深圳安了家,養(yǎng)的卻是個閨女。幸好老幺留下了一個兒子,總算是給黃家留了根。想到這里,他突然有一種想立刻見到小孫子的沖動。孩子像他爹,身子骨兒瘦弱得讓人心疼。雀兒窩能不能繼續(xù)守得住,就看這孩子了。<br /> 正當(dāng)漢伯老爹黯然神傷時,天花板上的吊扇突然停止了轉(zhuǎn)動。錢師傅剛摸到一副臭牌,正惱著呢!他順勢將牌往桌子中間一推說,沒電扇吹還打個屁的麻將?那個贏了錢的老姜說,別急,別急,我去看看。老姜跑過去扭著調(diào)速開關(guān)使勁一擰,啪的一聲,開關(guān)柄被折斷,線頭碰火竄出一團火花。正當(dāng)大伙兒手慌腳亂想滅火時,只聽一聲巨雷從腳下響起,頓時被一股巨大的沖擊波將他們吞噬……。<br /> 雀兒窩傳出震天動地的爆炸聲,瞬間火光沖天,天空中騰起一團團翻滾的灰黑色的蘑菇云……。<br /><br /></font> <h3></h3><div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1,1);">尾聲</span></div><font color="#010101"><br /> 第二天,省城《楚都商報》刊發(fā)了一則快訊:8月14日下午,位于柏水縣白嶺鄉(xiāng)西流村雀兒窩山頂?shù)囊惶幏欠熁ㄗ鞣话l(fā)生爆炸,造成了6人死亡的慘劇。事故發(fā)生后,柏水縣政府副縣長袁啟河、副秘書長杜大榮,安監(jiān)局局長劉勝宇等迅速趕往現(xiàn)場,指揮搜救工作。<br /> 本報記者趕到爆炸現(xiàn)場時,見到有大量身著迷彩服的人員在現(xiàn)場進行搜救,一些民警則在進行勘察。一棟二層樓房和五間石屋被夷為平地,地面也被炸出一個巨坑。現(xiàn)場四周百米以內(nèi)的樹木受爆炸所產(chǎn)生的沖擊波影響,全部被攔腰斬斷或連根拔起。據(jù)警方透露,六名遇難者是房東黃某某和五名湖南籍工人。具體爆炸原因還在偵查之中。<br /> 又訊:據(jù)悉,涉案黑作坊業(yè)主賈朋今日向當(dāng)?shù)毓才沙鏊允?,并被警方控制。賈朋35歲,湖南省石門縣人,該作坊未取得任何許可證。案件正在審理中。<br /> ……<br /> ……</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