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場秋雨過后,彼岸花開了,秋天也就來了。白云從此婉約,這座城市的星空多了一道深邃的藍。</span><br></h3> <h1> 我家門前的欒樹每年一樣的花開花落。清晨醒來,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樹梢上,多了些綿綿密密的小黃花。一陣風過后,花兒紛紛揚揚飄落,下起一場金色的雨。原來,欒樹花開,也是花落的時候。</h1> <h3><br></h3><h1> 驅(qū)車經(jīng)過北三環(huán),看著兩旁秋葉像電影膠片一樣掠過,陽光將斑駁一道一道灑在臉上。不禁想起古人的一句詩詞:“只有一枝梧葉,不知多少秋聲”,這大概就是留在內(nèi)心某一角落的秋天樣子吧。</h1> <h3><br></h3><h1> 我喜歡秋日黃昏,在森林公園潮塘江畔漫步遐思。風鉆入衣襟,多了一道融進骨子里的清爽。舉目遠眺,天邊余暉漸隱,各種形態(tài)的流云凝聚、投影、匯合、交融,皴染成一種悠遠曠古的氣質(zhì)。</h1> <h1> 晚霞,柔柔的不甚刺眼,夕陽包裹在云里,影影綽綽、無邊無際漫漶開去。河畔柳叢依依,柔波輕點,泛起一道道絢麗的漣漪。白鷺從頭頂掠過,悄悄降落在對岸的汀洲,抖一抖被染成金黃的羽翅。</h1><h1><br></h1><h1> 這是秋天呈現(xiàn)的特有靜謐色調(diào)。城市、遠山、天空、樹林,都陷入一種薄暮籠罩下的微醺狀態(tài),似乎是陶醉于初秋的低吟淺唱,又似乎沉浸于夏季留給大地的最后顫音。</h1> <h1><br></h1><h1> 過去的夏季,留給人們許多不一樣的生存體驗。我們一邊在責怪夏日苦長,抱怨馬路滾燙、熱浪一波接一波、臺風不走尋常路以及暴雨的猝不及防,一邊深深驚訝于自然偉力,嗟嘆生命的脆弱和存在的渺小。</h1> <h1> </h1><h1> </h1><h1> 與此同時,夏季里,我們每天都在感知卑微生命為了活著付出的努力,草叢的螻蟻,馬路旁怒放的紫薇,蒼郁的樟樹林,以及蟄伏其間無窮無盡的蟬噪,它們從夏日膨脹、高聳、威儀和不知疲倦的擄奪中一路走過,一遇到陽光和雨水,生命就在自由與勇敢中默默成長。</h1> <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夏日正是在這組生存與消亡、進取與退縮的演進關(guān)系中逐漸放下身段,讓每一種蓬勃生長的姿態(tài)聚木成林。</span><br></h1> <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這些氣象萬千的生存形態(tài),在秋日黃昏展現(xiàn)出跨越時空的一致性,歷經(jīng)滄海桑田,容貌卻清晰可辨。如果時光回溯到一千多年前的上林湖畔,秋日黃昏,百舸爭流,一件件精美絕倫的青瓷作品由此起航,邁向盛唐深宮,大食波斯。</span><br></h3> <h1> </h1><h1> 時間老人若再將目光停駐在四百多年前的教場山,一定會被號角陣陣、沙場點兵的雄偉氣概所懾服,一場場氣壯山河的抗倭戰(zhàn)役由此出發(fā)。物換星移,秋天的形態(tài)和靈魂似乎俱歸于闃靜,等待一年一度的滿山紅葉。</h1> <h1><br></h1><h1> 我深信,此時的杭州灣灘涂,一定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峙山公園的梧桐樹,一定是風棲蛩鳴,眾鳥歸巢;明月湖畔的建筑群,一定是圓月輝映,燈火闌珊;陳之佛故居的爬山虎,一定在悄悄讓自己老成。</h1> <h1> 原來這個光怪陸離的秋日傍晚,竟可以是各種真實與幻想、古老與年輕、現(xiàn)世與歷史、富饒與荒蕪的集合體,用鮮活的支點串聯(lián)起一幅幅超然物外的唯美畫卷。</h1> <h1> </h1><h1> </h1><h1> 秋日,起源于一場靜謐的雨。選擇一個有風的日子,雨悄悄地蟄伏在夜間,零零星星,再密密麻麻、逐家逐院地延展開去。一大清早出門,空氣里滿是秋雨潤濕泥土的清新味道。</h1> <h1> 秋雨一來,大地一下子從夏日的緊張喧囂中舒緩過來,一山一水、一枝一葉、一屋一宇都變得格外清新。秋雨,每一滴都是舒緩清冽的,它不似春雨的油亮,夏雨的磅霈,冬雨的凝澀,干干凈凈,一聲聲地涮打秋葉,可以從夜里一直聽到天亮。</h1> <h1> “悲哉秋之為氣也,草木搖落而變衰”。審視秋天,人們大都用一種廖闊、蕭瑟、惆悵甚至衰敗的視角,鮮有樂觀豁達的態(tài)度。</h1><h1><br></h1><h1> 這是生命主動放慢腳步。經(jīng)歷過烈日與驟雨,滋長與凋謝,蓬勃與枯萎,進取與盤桓,生命選擇在這個明朗的季節(jié)作一次整頓與停歇,爭取在未來達成一種圓融周全、閎闊清麗的新征程。</h1> <h1> 于是,在一個個秋日,武功卓著的漢武劉徹在北征匈奴的馬背上玩起了文藝,“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詩圣杜甫在長江孤舟羈旅愁思“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成就古今七律第一的《登高》,就連刻薄寡恩的隋煬帝楊廣,也溫柔地吟唱“寒鴉飛數(shù)點,流水繞孤村”。</h1><h1><br></h1><h1> 在草木搖落、天高氣清的秋日光景催動下,他們無奈而又跨越時空地共同思考起存在的法則和興亡成敗的規(guī)律,嘗試完成一道跨越歷史厚度與生命廣度的宏大命題。</h1> <h1><br></h1><h1> 如果夏季代表一種鮮烈恣肆的色調(diào),那么秋天則是極端過后的平衡,實現(xiàn)了夏與冬既勢同水火、又彼此牽連的過渡。欣賞每一個秋日,我們既看得到來路的熱烈,也等得到未來的積淀,自然與自我之間,促成了一組恰到好處的默契。</h1> <h1> 從這個意義上說,秋天既是躁動與熱烈的終點,又是另一段旅程的起點,正如人生的四十歲,閱盡繁華之余,困惑的東西慢慢被稀釋,生命逐漸變得像秋日晴空一般溫潤晶瑩、精醇純正。</h1> <h1> 這樣的秋天,思念自然成了一道繞不開的高墻。</h1><h1><br></h1><h1> 金庸《神雕俠侶》最后一章寫到楊過攜小龍女回古墓隱居,和身后的江湖告別。當時年方十六的郭襄,聽聞此事,心中凄然。那晚剛好“明月在天,清風吹葉”,郭襄的眼淚簌簌而落。從此,這個姑娘的心中鐫刻了一個名字。不知在她以后漫長的一生中,在無數(shù)個夜里,她是如何將相思熬成風清月明?</h1> <h1> </h1><h1> 秋天,或許真是一個飽含深情的季節(jié)。</h1> <h1> 這偏偏是我無比欣賞的秋天!她如一位風采絕倫、沉著睿智又目光深邃的情人,生而具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可以盛斂所有的世態(tài)炎涼。你瞧,秋天從來不嫌棄荻花瑟瑟,不排斥楓葉紅艷,更不哀傷于大漠孤煙。秋天是蕭索、也是盛開,是離別、也是圓滿,是抵達、也是出發(fā)。對人間各種情愫的搭配組合,秋天都一視同仁,給所有善于感知的人們以無差別的自我表達、自我升華和自我救贖機會。</h1> <h1> 有了這樣的秋,人與人、人與自然的距離更貼近了些,夏日里熱烈過、激進過的人們懂得了體恤與周全,給弱小以關(guān)愛,給黑暗以光亮,給清冷以溫暖,生命得以一種不卑不亢的姿態(tài)永久存續(xù)。</h1> <h1><br></h1><h1> 于是,在一個個孤燈夜讀的秋夜,我們可以進行自由不羈甚至荒誕絕倫的思考。思考時光、思慮生命,思念久未謀面的故人,原以為已經(jīng)忘卻的各種恩欠、愧受、困囚與原罪總能一下子覺醒過來,就像是塵封的世界一旦覓著了光,呼喇喇一聲響亮奔向深刻與懵懂,在敞亮的內(nèi)心世界繼續(xù)存活。</h1> <h1> </h1><h1> “秋日里,請善自珍重”,這是人們喜歡相互問候的話。而少年老成的我,只會淡淡來一句“天涼,好個秋”。表面看似頗符合“秋日不爭”的道系風格,其實內(nèi)心之剛愎、貪婪與自負,絲毫不亞于《莊子 秋水篇》里的河伯,喜歡一個秋天,就以為天下之美盡被自己占了。</h1><h1><br></h1><h1> 或許等到再成熟些,我才會徹悟,原來這一切也不過是人間百態(tài),何必秋慕夏怨?</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