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線芷邑 <h3> 邂逅一本好書，驚艷一個時節(jié)。</h3><div> 最初，不過是看了一篇和柳夢梅有關(guān)的文章，里面提到了張繼青老師的《游園?步步嬌》。遂在網(wǎng)上找到了這個唱段，又不期然在這春日與《牡丹亭》相遇。我含笑闔書，杜麗娘漫步后花園的裊娜姿態(tài)，已浮上眼簾。</div><div> 最早接觸湯顯祖的作品并非《牡丹亭》，而是“臨川四夢”中的另一夢——《南柯記》，當(dāng)時只覺有趣，而年長些再讀，方體察出幾分人間愁苦，夢里人生，還是人生如夢？荒謬的才是真實(shí)。這出諷世劇，是應(yīng)在夜里挑燈細(xì)讀，暗自沉索的。而與《牡丹亭》的邂逅又是別樣滋味了，初翻開它亦是在一個春日午后，鮮紅的櫻桃在白瓷盤里滾動，一只蝴蝶正從窗口翩翩來訪，難得的風(fēng)和日麗。</div><div> 而那一刻，書中的麗娘卻在幽閨自憐，春色大好，為何偏偏更添愁緒？</div><div> “裊晴絲”，陽春三月，晴朗的春光里，有“晴絲”在春風(fēng)里晃漾、飄動，它或許是屋檐下吊墜的一線蛛絲，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或許是粉墻外的柳樹，隨風(fēng)飄進(jìn)幾縷柳絲？春天，萬物萌動，少女內(nèi)心的“情思”，也在春風(fēng)里蘇醒、滋長，激發(fā)出最初的波痕。</div> <h3> 故事從這里算正式開始。杜麗娘是南宋南安太守杜寶的獨(dú)生女，生的亭亭玉立、貌美如花，是杜太守的掌上明珠。杜太守請來老秀才陳最良當(dāng)老師，把杜麗娘整天關(guān)在書房里讀書。伴讀的丫鬟春香卻經(jīng)常領(lǐng)著杜麗娘鬧學(xué)，他們一會兒揪揪老秀才的胡子，一會又趁老秀才不注意溜到花園里蕩秋千去了?！安坏綀@林，怎知春色如許？”滿園花草迷人眼，“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xiàn)?！睆暮蠡▓@回來之后，麗娘在夢中見到一位持柳枝前往的謙謙公子，此人正是男主人公柳夢梅，兩人一見鐘情，情投意合，難舍難分。雖然是夢中的相愛，杜麗娘卻因?yàn)橄嗨级瞬 拇他惸镆徊〔黄?，她在死前要求她的母親把她葬在花園的梅樹下，并囑咐丫環(huán)春香將她的自畫像藏在太湖石底。其父升任淮陽安撫使，委托麗娘的老師陳最良葬女并修建“梅花庵觀”。</h3><div> 而那另一邊的柳夢梅呢？他原名柳春青，因?yàn)閴粢娕c一美麗女子在梅樹下相愛，從此朝思暮想，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柳夢梅。他赴臨安趕考，借宿梅花庵觀，偏偏又在太湖石下拾得杜麗娘畫像，驚覺杜麗娘就是他夢中所見佳人，原來這并非只是一場夢，卻是姻緣纏繞，梅候垂柳。正此時麗娘魂游后園，和柳夢梅再度相會，柳夢梅愛人心切，掘墓開棺，麗娘起死回生，兩人結(jié)為夫妻，前往臨安，言笑晏晏，真乃曠世奇緣。</div> <h3> 然而戲劇，戲劇，沒點(diǎn)波折何稱戲劇？陳最良看到杜麗娘的墳?zāi)贡煌?，就告發(fā)柳夢梅盜墓之罪。柳夢梅在臨安應(yīng)試后，受杜麗娘之托，送家信傳報還魂喜訊，結(jié)果被杜寶囚禁，真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幸而發(fā)榜后，柳夢梅由階下囚一躍為狀元，但杜寶盛怒之下拒不承認(rèn)女兒的婚事，命二人分離，紛紛擾擾竟然鬧到了金鑾殿，最終由皇帝乾綱獨(dú)斷作出了決定，這才使得有情人終成眷屬。</h3> <h3> 讀《牡丹亭》，最先上了眉間的便是“驚夢”這一折，字字珠璣，不止描出了女兒家初步庭院的嬌態(tài)，連那作背景的春光都繪得如此動人，一句“裊晴絲吹來閑庭院”，不知驚艷了多少春日的午后。而這樣美的唱詞滿布全本，從耳熟能詳?shù)摹霸瓉礞弊湘碳t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到哀思難復(fù)的“偶然間心似繾在梅樹邊。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帶著唱詞特有的平仄適口，讀來婉轉(zhuǎn)低回，落地清脆，好見功底！</h3> <h3> 但最驚艷的，還是“春如線”這三個字，春色形象可感，是物質(zhì)的，不抽象。一切細(xì)裊裊的，有新生之趣。</h3><div> 王城公園的澗水河邊，兩排最多的就是老柳，早春時節(jié)，但見那柳條被敷上了一層薄薄的綠意，在微風(fēng)里，對著盈盈的湖水，閑閑地?fù)u著擺著。那模樣，竟也有了幾分杜麗娘的“云髻羅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蓖煲话蚜鴹l在掌心，便又要驚嘆起來，那分明真的是線啊，極細(xì)極軟，這時，女兒的一句：“媽媽，柳樹姐姐的頭發(fā)好長啊”，讓我忽然找不到比這更貼切的比喻。女兒眼中的春天，卻另有一番風(fēng)姿。</div> <h3> 就這樣，閑庭信步，恍然間，似又走進(jìn)了杜麗娘的夢中。此時，滿園的花團(tuán)錦簇卻又在瞬間消失不見，唯有眼前那嬌怯怯的小姐未離開，一樹白梅前水袖舞得婉轉(zhuǎn)：“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h3>